况且依端王近日的脉象来看,那敌子的药血似乎确实对他起了作用,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分不清敌我之势,他不愿轻易站党。
看他犹豫不决,仇挞和李延对视一眼,李延拢了拢袖子表明事不关己的态度,索性放下宰相的身份,陪他在此,倒瞧他这张嘴能说出个什麽。
「太医有所不知,」仇挞用肩轴碰了碰梁宜的臂弯,蔼声提醒,「陛下现今除了太医您以及那内宫总管,可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太医不过是想要探究这囚徒体内的仙草药性罢了。」
他觑一眼李延,而後凑近梁宜身侧道:「若仅是为药引,人活着便可,至於如何活着,不全凭太医做主麽。」
……
二人出了太医院,李延拢着袖子,仍觉不妥。
他一生光明磊落,如今却要行小人之计对付一个贼子。
仇挞瞧出他的顾虑,再次投下安心石:「朝中尚有尤将军之子,此子在老将军薰陶下,必然也是可塑之才,还怕日後无人替陛下效力麽。」
「老朽担心的岂是这个!」李延愤喟。
「仇某知晓,」仇挞宽慰一句,而後正色强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宰相一把年纪了莫非还望陛下如孩提般听从你老的教导?」
「唉——」李延拢着袖子下了台阶。
朝阳灿烂,却照不进他的心,云层遮阳似暮霭沉沉,偌大的长庭宫院,只余须发苍白的孤臣一声叹惋。
第11章载入宗谱
挽月领着侍女进殿时,便见殿中婢女跪的跪,伏的伏,满屋子找寻捡拾散落的帘珠。
除去捡珠子的婢女,还有置换破损帷幔的太监,以及修缮隔门的匠工。
绕过隔门处,走近内里一室,只见身着不合身衣裳的大将军正透过镂空雕花的屏风在看殿中的宫奴们忙碌。
挽月取过一名婢女承托内的衣物,吩咐几人:「都放着吧,你们先下去。」
几人走後,她呈着衣物近前:「将军换了这身衣裳吧。」
袁沃瑾闻声侧眸,只见模样清丽的宫女将手中衣物放置坐塌旁,便转身来要为他解衣裳,他随之侧身一避。
那宫女见状笑道:「将军这衣裳不合身,况且穿得也不对。」
他不愿多言,快速取过她放置来的那件衣裳:「你教我,我自己来。」
生涩的语调自他口中说出,没什麽威力,倒让挽月越发莞尔:「将军平日里没人伺候吗?」
袁沃瑾默了须臾,後道:「战场都是男人。」
「说的也是哦,」挽月没有多想他话中暗含的讽意,只是背过身去避开他换衣的场景,「将军应是没穿整过这繁杂的衣物,难怪会错。」
身後人换衣之间,她简单讲述了上下里外的穿戴次序以及方式,不多久,大将军便换好了一身新装。
转过身来瞧见到他魁梧修长的身姿,挽月不禁赞叹:「将军穿这衣裳可真是万分英俊!」
她没什麽顾及地上前拉过袁沃瑾宽袖一截,将人领至案前坐下:「因宫中并无合适将军的衣裳,陛下便命人连夜赶裁出两件衣裳来。」
说到此处她凑近袁沃瑾身前低声告知:「这可都是陛下常服的供制布料,奴婢还未见过陛下对谁这般好,要说有,恐怕便只有端王殿下了。」
她美美地说完,而後便直回身打开案上食盒去取内里的糕点,於昨日弃宫中所见,完全没了凄苦之态。
挽月转头见人不动筷,便脱口道:「这次没有下药,将军安心食用吧。」
说罢意识到口快,立即抿了唇。
提及膳食一事,袁沃瑾薄声问她:「姑娘昨日为何要蒙骗我。」
挽月有些愧色地挠挠脸,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嗫嚅道:「我家陛下吩咐的事,奴婢不得不从。」
手中的香囊骤然捏紧,袁沃瑾怒从心中生。
小皇帝到底还有什麽做不出。
挽月不知他心中所恨,只觉此刻的气氛有些难堪,索性起身走至一道玉竹垂幕前,缓缓拉动滚绳,现出竹幕後的一面墙。
那面墙上横置着一幅足有一墙之宽的丹青图。
图上之景有四季交替,每一季里的画面都有同一名孩童,孩童玄衣金冠,或坐或立,或正面迎笑,或回首顾悦。
四季连成一幅画,仿佛记录着孩童成长的年岁。
仅是一个寝宫便宛如一片天地,不知哪一幕垂帘下又会别有一番洞天。
袁沃瑾正想着,挽月已从高案的净瓶中取过一枚蒲羽,她用蒲羽掸扫着画上细尘,瞧了一眼大将军:「将军别见外,这是奴婢的日常。」
见袁沃瑾没说什麽,她擦扫着画卷聊起闲话常来:「将军您看,这画好看吧,这都是端王殿下为陛下画的,奴婢不懂书画,却每每见到还是惊赞。」
端王作的画?
记起那一枚印着「楚怀安」字姓的私印,他便想起雪夜里小皇帝亲手所赠的帝王画卷。
端王为他做了这麽多画,也都是正经模样,唯独他那夜所赠的「美人图」最为娇俏,这是安的什麽心。
「陛下那时才四五岁……」挽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抬头只见她用蒲羽挨个指着画卷之景同他介绍,「这是儿时的陛下在案前读书习字,这是陛下与小雪犬在雪中戏耍,这是陛下与端王在猎场……」
指到此处,她忽然顿住话语,而後收回蒲羽垂下眼,似是刻意避开什麽话:「总之,将军往後会有许多时日来知晓陛下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