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
远天传来一阵迢遥浩荡的轰鸣。
厚密的云层震颤着,在轰鸣中如浪潮一般剧烈涌动起来,一浪翻卷着一浪排开,露出纯澈青蓝的碧空。
云飞千里,青空如洗,一点明净清光从极远处映照长空,宛然如月光。
阆风苑内隐约的嘈杂声很快消隐下去了,只剩下肃然的宁寂,不必谁喝止命令,最聒噪的人也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巴地仰首张望着清光的方向。
十几息后,目力尽头忽而染上一片阴翳,转瞬将长天化为暝夜。阆风苑里一片被压低的喧嚣和惊呼。
r>长天尽头,隐约浮现出一只长逾百丈的鲸鲵,遮天蔽日,覆雨翻云,在碧蓝如洗的青空中遨游,让人恍惚分不出头顶的究竟是否还是穹顶,又或者沧海倒悬,飞在了青天上。
在鲸鲵的身后,华盖宝车光华万丈,如曜日当空,划过长天,映照万里。
“曲仙君——”
"是曲仙君!"
阆风苑里爆发出一阵狂浪般的欢呼,从高台上看下去,人人翘首以盼,数不清的专注或好奇的脸,无数道目光如有实质,凝成一种无声的期盼,从平地映射长空。
不必吹擂,不必强调,甚至不必出现在人前,那种如影随形千年不变的名为“人望”的东西,于无声处鸣惊雷,当日月从云中显耀,光辉自然映照人间。
戚长羽站在高台上,再无人将半点目光分予他,虽则谁也不会关注,可他却无端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好似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舍弃了一切尊严,宁愿像狗一样在她面前乞食,所得到的万众瞩目、无限风光,就像是天边的云霞,她一来,全都消散。
借来的风光,当然是要还的。
曲砚浓坐在高台宝车上端。她已有很多年不曾摆出这副排场。
车辇是华光玄金星纹铁,华盖是机心水光落地绸,月华取为珠、璧云串作帘,青霄为道,鲸鲵为驾,破云登临。
"这才叫真的仙君气派嘛。"卫芳衡坐在车辇头,代为驾驭,对这副派头非常满意,“咱们都好多年没有这么见人了。"
确实好多年。
“说起来,这架宝车是你从哪弄来的?”卫芳衡问,"这么大排场、这么精细的做工,能把这车做出来的人也挺了不起的。"
曲砚浓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很久以前,似乎也不是个喜欢排场和奢靡的人。
她坐在那里,凝神想了好一会儿。
"是檀问枢做的。"她说。
檀问枢?这是谁?
卫芳衡疑惑。
曲砚浓没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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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砚浓不喜欢。她不喜欢一切穷奢极欲,不喜欢一切排场派头,她什么都朴素,和檀问枢迥然相异。
檀问枢的车辇,她一次都没有坐过。
"他把这辆车送给你,是想讨好你?"卫芳衡好奇地问。曲砚浓终于回答:“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卫芳衡惊讶。
曲砚浓默默地想:那时他休想成功。
可是现在呢?
一千年以后呢?
她坐在极尽奢靡的华盖宝车上,破青霄、逐浮云,在数不胜数的翘首以盼里,高高在上,以举世无双的气派,登临人世。
宝车转瞬划破长空,飞到阆风苑外,在碧霄留下一道未消散的明净清光。
付与孤光千里,不遣微云点缀,为我洗长空!
她缓缓起身,—步步走到车辇的前端,微微垂首,俯瞰这浩荡红尘。
山光水色里,她高不可攀,垂望而下,恍如神祇,令人自心底生出最深的向往与憧憬,情不自禁地为她低头折腰。
这就是天下第一,这就是五域的无冕之尊。是跨越千年,不灭不消的永恒神话。
无边青黛环衬中,她是唯——抹雪色。
四海八荒、五域四溟,自这世间每一个角落荟萃而来的数不尽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下,从刚灵气入体的炼气一层,到震烁一方的元婴大修士,都在这—刻起身,俯首而躬。
苍穹之下,漫山遍野,只有—声呼喝:
“道气长存,仙寿恒昌。”
“吾辈于阆风苑内,恭迎仙君驾临。”
人群中,申少扬也兴奋地仰着头张望着,忽然听见灵识戒里沉冽嗓音,听起来莫名竟有些困惑。
“她现在好像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