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幕一踏进来,低声禀报:“商大人到了。”
陆屿然微一垂眼,声线清透至极:“让他进来。”
商淮摸了摸头上的玉冠,又整整衣裳袖口,最后不自在地抚过自己的鼻脊。
商誉是天悬家现任家主,亦是天悬家唯一一个叩开了第八感的人,他们这样身怀绝技,天赋异禀的种族,在修行之路上,总是比寻常人难上许多。
商大人性格古板,严于律己,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家族和睦,子女大多还算争气,家族不温不火,没有下坠之势,能叫他夜里翻来覆去,长吁短叹的,唯有离经叛道的逆子商淮。
自家本事都没学好,非要去学什么阴官摆渡之法。
而今一见面,他便先翘了翘胡子,以眼神剜了他一刀。
紧接着对陆屿然行礼:“臣见过公子。”
陆屿然长袖一动,灵力托起他的臂膀,冷声道:“此人拜托商大人了。”
商誉哪里敢当他这声拜托和大人,他常见一些辈分远还在自己之上的老者在陆屿然跟前依旧毕恭毕敬,莫敢不从,自己却因为商淮的缘故,不免得到陆屿然一些另眼看待,这叫他又喜又愁。
他不敢分神,记得自己长途跋涉而来是有要事在身,当即站到肖谙跟前,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是那种格外细致,要将他脸上每个表情,每块骨骼位置都记住的看。
肖谙被看得头皮发麻,气若游丝地看着陆屿然:“……我知道的,都说了。”
只唯独瞒了一件事。
一件他唯一觉得搭上半条命进去也算值得的事,这曾叫他小有成就感,可以说,那么多件事都是瞎忙活,唯有这件,才真正朝着目标迈近了微小的一步。
商誉要看的,就是这一件事。
第八感探心悄然发动,朝着肖谙一人笼罩而去。
片刻后,商誉陡然睁开眼,连着退了两步,被商淮扶住了。
陆屿然看过来,眉头紧锁,问:“看到什么了?”
商誉胸膛里的冷气搅动着,浑浊的眼中尚有惊惧之色未曾压下去,因为二月末的寒意,他从鼻腔里深深吐出一团白雾,声音无比凝重:“公子,他们在神殿中动了手脚。”
神殿对巫山来说意味着什么,无人不知,那是帝主留给巫山的东西,是一种无可取代的象征,同时也是巫山最大的秘密。
商淮都惊住了。
陆屿然脸色被冰霜覆盖,但不至于和他们一样就此乱了阵脚。世人鲜少知晓,神殿分为内殿与外殿,作为被神殿选中的人,举世之内,唯他一人可踏入内殿,那些人要做手脚,只能在外殿。
不会出很大的问题。
但就此留着终究是个不小的祸患。
他不能拿巫山冒险。
“做了怎样的手脚,大人可看见了?”陆屿然问。
商誉摇头,看着有些疲惫,这一下好似耗尽了一天的力气,连浑身的重量都搭了一半在商淮身上:“不曾,只窥得很短的一点片段。此事事关重大,臣明日再来一趟,再看一场。”
陆屿然压下心中翻腾而起的戾气和烦倦,深深一阖眼,朝幕一摆摆手,示意他们看好此地,自己转身出了地牢。
商淮被商誉揪着好一顿说教,好容易找了个借口脱身,此刻跟上陆屿然,眉头皱成“川”字,摇着玉扇叹息,似是自言自语:“现在这个意思是——这个塘沽计划,咱们是不查也得查了。”
陆屿然不答,拧着眉去了趟巫山酒楼,消息当即从诸位长老嘴里传回了主家,巫山数不尽的精锐暗卫出动,在神殿内外逐一排查,刹那间风云涌动,局势变幻莫千。
他看着窗外逐次亮起的灯火,算着晚膳的时间,将自己的麒麟腰牌甩给商淮,垂着眼吩咐:“传我的命令,去夺永,芮,凌二州,同时南上,去占天都寒山的灵矿。”
商淮呼吸一窒,觉得自己怀里捧着块烫手山芋,接不是,丢也不是。
永,芮,凌二州是富庶之地,在王庭的庇佑下,市集繁盛,物产丰富,每年产的粮可供给王庭军队无度挥霍,至于寒山的灵矿,那就是座宝库,天都去年一成的进项都出自这条矿。
这一计猛药下下去,是要现在开战吗。
陆屿然这是自己不开心,也摆明了要从对手身上扒一层皮下来。
说话间,陆屿然的四方镜亮了下,捞起来一看,发现是温禾安。
晚上还有饭吃吗?
她心平气和地陈述:我已经在鱼塘里喂了一个时辰的鱼了。
陆屿然拍了拍商淮的肩,将椅背上搭着的鹤氅捞到臂弯里,眉目凝霜一片,起身往外走,商淮手忙脚乱捏着那块腰牌,在四方镜上紧急布署,见状连着诶了几声,追上来,问:“你现在上哪去?”
“回去吃饭。”
“……”
商淮纳闷了,怕他把另一件正事忘了似的,扬声提醒:“你不去观测台啊?”
陆屿然眉间烦躁之色更深一点:“吃了再去。”
商淮这次是真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