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谎:“我亲戚车祸就住这儿,我推他去做检查时,路过看到这个叔叔,我亲戚说碰巧是以前一起吃过饭的老乡,就叫我来问问。”
“哦,他不治了,”护士说,“家里没钱,哪怕能活着也醒不过来,没人照顾他,就放普通病房等着了。这不是我们医院自作主张啊,都是家属的意思。”
“肇事者不赔偿付钱吗?”我忍不住道。
“你知道的还挺多,”护士摇头,“听说在打官司,钱还没下来。哪怕下来了,这事也是个无底洞。这种事情我们医院也见多了……”
“……他这样能多久?”
“他没法自主进食,感染又很严重,应该也就这两天的事了。”护士叹道,“唉,还是要再联系一下家属,看是不是给他接回家去。”
她说完就走了。我走进病房,停在那人床边。
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病人,可能因为感染或者缺乏护理,有种十分难闻的血腥味和死气,因此其他人都不愿意住进来。
我看着他像皮套一样软软垂在床边的手,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快拿起手机,近距离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做完这事后,我看着他衰败的白纸一样的脸,忽然产生了一种浓重的紧张和愧疚感,低头快步跑出了医院。
我打印出那张高清的照片,在床头烧了。
深夜,半梦半醒间,我忽然觉得头疼的厉害。咬牙忍了一会,竟然毫无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连我这种在梦里“死”惯了的人都有点难以忍受但和之前的区别是,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扮演”谁:就是医院里被放弃治疗的车祸伤者。我感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四肢都像燃起了熊熊烈火,让人痛不欲生,同时意识开始抽离,窒息感极其强烈,我就像一根被绷到极点的弦,彻底断了,我挣扎着,弄碎了床头柜的红色马克杯,我已经感受不到碎玻璃划破皮肤的疼痛。我太痛了太闷了觉得自己就要死在噩梦中。而在最后死去的瞬间,我看到了梦中病床对面的钟。
6点31分。天色微亮,应是白昼。
第54章误会
我在床上剧烈挣扎和喘息着,偏偏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房门被撞开,有人大步踏入,一把按住我的肩头,喊道:“周灼!醒醒!”
我这才张开眼,看到我的父亲。
窗还大开着,晚风呼啸,吹散了一地的照片。几十张上百张的人脸、仿佛都在安静地望着我。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周灼,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父亲指着撒了一地的照片:“说给我听。”
……
我从数月前一直梦到秦盈真的死说起,讲到她当真死于车祸的事情,又讲了去医院找照片烧了测试的事情。
‘因为连日没有睡好,头痛欲裂,反应也有些迟缓。父亲听我说着,异常的沉默,我内心情不自禁地焦灼起来。
“我誓这些都是真的,我也是清醒的,没有产生幻觉什么的,”我赌咒誓道,“而且我刚做梦的时候和赵知义他们说过,您可以去找他们确认,我没有说谎!”
“你和同学说了这件事?”父亲立刻皱紧眉头,厉声道,“说了多少?现在有人把秦盈真的死和你的梦联系在一起了吗?”
我吓了一跳。虽然我经常不学无术、溜猫打狗的,但家里一直是严母慈父。我妈会管我学习骂我。但我爸一直显得十分轻松可靠,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事情他都会帮我顶着。
这是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对我露出这么严肃的态度。
“……没有,”我仔细想了想,“我只说了梦到自己出车祸,从没提过秦盈真。因为那段时间他们总开我和那女生的玩笑,我不喜欢这种八卦。”
父亲稍缓了神色,又问:“那你和别人提过这件事吗?”
“……和一个算命的大师提过,”我讲了王大仙的原委,却下意识地没提那神秘莫测的沈顾问,“不知道他会不会泄露出去。”
“这个人我也听说过,在圈里有点名气,”父亲捏着眉心,沉吟许久,抬头对我说,“周灼,你刚才说你已经在医院里弄到了将死者的照片,是不是?”
我现父亲并没直接当我胡言乱语,反而似乎有些信我,精神一振:“是的。”
“好,”父亲点头,“你把那个人的信息、还有你最近烧过照片的其他死者都告诉我,我来帮你看看他们到底死不死。如果暂时还没消息,我会帮你找更多快死的人来测试。另外,如果你还能找到那个风水先生,立刻告诉我。我会帮你处理干净后续。”
有一瞬间,我忽然觉得父亲有些陌生。他在我心里一直是笑呵呵的老好人,被妈妈训斥也不会顶嘴。但他现在提起死亡和人命,却没有丝毫怜悯,有种理所应当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