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才算是想明白了。
高檀既然有心与「顾远」交好,她何苦总是扮「红脸」,处处与他作对,高檀不就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麽?总爱装模作样,今日比武虽是藏拙,可也未免太没有骨气了。
她眼下说几句话「哄哄」他,打消他的疑虑,不照样往後想办法将他撇下,留在湖阳。
说几句好听的话,又有何难。
她从前就是太蠢,不懂得虚与委蛇的道。
高檀见他抬头凝望,目光明净清澈,胸中忽而一动。
顾远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心,他不知。
不过,顾远惯是鲁直,坦坦荡荡。
便是为了脱困,亦不至於欺人之谈。
高檀指尖轻轻婆娑起手中捏着的青红鬼面。
一张鬼面描画得惶惶悚然,便是没有傩面,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甘於自覆其面。
顾远。
一见公子,惊为天人,玉树焚风。
顾淼只见高檀忽而一笑,拱手道:「今日有此一问,是我唐突了远弟。」
顾淼听罢,着实一惊,没想到几句「好听的话」真就敷衍住了高檀,他甚而还觉「唐突」了自己。
「无妨。」她也只好拱手回了礼。
院中冷清,二人之间无言了数息。
顾淼假咳一声:「话已说开,我便要告辞了。」
她转身,将走了一步,却听身後的高檀又问:「远弟,真打算带上高嬛,同回邺城麽?」
嗯?怎麽又忽然提起了高嬛?
顾淼回身,点了点头:「我既答应她了,自要想办法带她去邺城。」
高檀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了。
你的好心肠,倒是来者不拒,高嬛亦然。
「远弟与嬛妹,只在湖阳,仓促见过数面,你便当真许了她去邺城?」
顾淼依旧点头:「正是。」
关你屁事!
她的耳边却听,高檀笑道:「还是说,她无意之中,捏住了你的把柄?」
顾淼心下一颤,竭力按捺住脸上表情,轻笑一声道:「高檀,你为何要胡言乱语,我见到高嬛,喜欢她的模样,她虽然性子骄纵了些,可在我看来,倒也是娇憨可爱,我愿意带她走,她也愿意随我去,此事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有何不可。」说罢,她再不多留,扭头就走,唯恐真被高檀瞧出了端倪。
白日里的武艺切磋冲淡了高恭与顾闯二人之间,先前不悦的气氛。
聚贤堂中,时而传来笑声与喧闹。
隔着数重院落,後院之中,却近乎鸦雀无声。
高横的棺椁已被送去了城外的高氏陵墓。
居夫人依旧每日以泪洗面。
断断续续的哭声与咒骂,从她住的澜岸院传开,夜色之中,闻之诡谲。
高嬛提着襦裙,疾步朝後院西面的小院而去,院落不挂牌匾,亦非独居院落,不得宠爱的侍妾都住在此处,只有一二仆妇提膳。
此处因临一处浅溪,下人们把它叫做临水院。
高嬛心急如焚,脸色青白,脚步匆匆地朝临水院而去。
走上台阶时,她险些踩住裙角,跌一跤。
追在她身後的婢女出声叫道:「小姐慢些,若是摔了,如何是好。」
高嬛根本顾不上这麽多了。
她用力推开临水小院的院门,见到阿娘所在的东厢门外果然已经落下了一把硕大的铜锁。
不远处,分明立着两个带刀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