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夫妻俩的混合双打,林振山举高双手放弃抵抗:“行吧行吧,我尽量忍着。”
“对了风闲,听说你最近在帮知渝训练新人?”谈老先生筛了点茶叶出来,问,“是个演员?”
“嗯。”黎风闲从实道,“他们剧组的。”
“知渝这人真是,性格随他爷爷,想一出是一出……”堆好茶叶,谈老先生捡起托盘里的茶虑,拈手中把玩,出词吐气都夹着股沉幽,“这套茶具还是他爷爷送给我的结婚贺礼,听说是在哪个拍卖行拍下来的,那时候还跟他说我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送我就是浪费钱。”
“没想到啊,现在是派上用场了。”他语意不详,目带审视,睇向黎风闲,“风闲,你知道古人斗茶斗的是什么吗?”
“一斗茶色,二斗水痕。”
“是啊。”谈老先生低低笑起来,“但想做到出神入化,光靠技法是不够的,还要有一套好茶具。拿着十几二十块钱的茶杯,就算你技术再好、手法再精湛,也点不出一杯好茶。”他放下虑子,说,“所以在拼茶色水痕之前,还要评比茶具的优劣,茶叶的色相以及白水的来源。”
“这算什么?”林振山取一片茶叶嗅了嗅,“有钱人才玩得起的游戏?”
“每个游戏都有每个游戏的规矩。”谈老先生说,“就像以前想进科班,一你得是本地户口,二你得脾气够好,不能跟老师顶嘴,叫你左脚出就左脚出,错了就老老实实挨打,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入行后听得最多的问题一定是唱了几年?师从何处?去过哪些剧场?事事都以资历排先。这些门户概念放现在看肯定会被人骂老古董,但行规就这样?你是守还是不守?”
“老谈。”林振山一眯眼,“说话别绕圈子嘛,听着费劲。”
谈老先生笑而不答。
“都饿了吧?”谈老太太将餐单分给对面两人,坐下时有意碰了下丈夫的小臂,“叫点吃的,别光顾着聊天把肚子都聊饿了,有什么事儿吃饱了再说。”
餐单上多是刺身甜点一类的食物,黎风闲没什么食欲,象征性要了杯饮料,便把餐单放到旁边空位上。
“风闲不饿吗?”谈老先生拿着点餐机,先戳了个海鲜大拼盘,又加了两碗沙拉,“这里的玫瑰泡芙很出名,得尝尝,真的。”他添上四份泡芙,转问林振山,“你呢,老林,有没有什么想吃?”
“随便吧,我都行。”林振山懒得去看菜单上的字,一拍肚皮,“别点太多了,我最近在减肥。”
下完单,谈老先生又和他们聊起这个茶饼的故事,顺便复盘了一下姚知渝祖辈的家故事,连服务生开始布菜了也全然不觉。
拼盘冒着缕缕冷烟,各式鱼片码列在冰上,叠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分量十足。
老太太动筷给黎风闲夹了片三文鱼,强行中断老伴那无休无止的回忆录:“多吃点,都是新鲜的。”
“谢谢。”
“你也是。”老太太又给林振山挑了块北寄贝,“这个低热低脂,放心吃。”
餐桌上一时安静无比,黎风闲喝一口冰咖啡,佐着微苦的余味夹起刺身放入口中。
软腻的质感粘附在齿舌间,一嚼动,鱼腥味即刻脱颖而出,钻进了呼吸道,泵进肺里。
胃部也应激似的搅成一团,黎风闲又喝了小半杯咖啡,感觉后背有汗在滑。
“风闲这是怎么了?”见黎风闲停了筷,面色青了一圈,谈老先生关心问道,“不合胃口?”
“早餐吃多了。”黎风闲随意扯了个借口。
“哦,这样啊。”谈老先生笑笑,“那就当陪我们几个老骨头聊聊天好了。”他端起盏杯,仔细瞧着上头的纹路,喟然而叹,“我都十几年没见过知渝的爷爷奶奶了,他们身体还好吗?”
黎风闲轻轻嗯了声:“都很精神。”
“那就好。”谈老先生摸着杯子,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知渝这孩子从小就野,家里人惯着他,没吃过多少苦头,现在跑去混电影圈……”他摇摇头,“真不怕跌跟头。”
“谈先生。”像是早有准备,黎风闲礼貌地正视对方,“请您有话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谈老先生也不客气,焊在脸上的笑顿时销声匿迹,“风闲,你没必要跟他们混这趟浑水。来拍电影的演员有几个愿意规规矩矩跟你学?一年半载他能学会什么?最多学个皮毛,形似而神不似。现在很多二流剧团都松散了,没以前管得那么严,有瞎改剧本的,有唱错词儿的。你想想,专业剧团都这个样,他们拍电影的能有多少耐心?拿出去不就是让人看笑话。到时候风评差了,给演员买两个新闻就翻身了,他们又不靠这一部电影吃饭,日子照样能过。那你呢?你能吗?闲庭能吗?”
“好了,别说了。”老太太在桌底下杵他一膝盖,“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风闲有自己的想法。”
“这不叫想法,这叫一时冲动。行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