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相沉默着举目远眺,望向四方高高的天空,含元殿地势高,身处长阶之上,轻而易举就能看见宫墙之外齐国京城的布局。
半晌,他才垂下苍老松弛的眼皮,颤声道:
“殿下,前些日子平阴郡主染上时疫,虽则用了药已经痊愈,可还是触动了旧疾,臣年轻时为齐国也算殚尽竭虑,才疏漏了平阴多年,如今臣已年迈,不堪大用,只想余生这几载好活,能陪伴在她左右……”
说起来,平阴郡主也算是齐隽的姑奶奶,年轻时榜下捉婿,一眼相中了还没有官身的郑相。
齐隽视线落到眼前这个为齐国操劳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身上,终究说不出其他话,只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
“孤明白了,郑相安心便是。”
齐隽回到东宫,就收到了长公主府送来的一份东西。
传话的宫人将照拂郑相的意思带到,齐隽颔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亲自伸手打开了送来的那个锦盒。
里头静静躺着两根墨条,扑鼻墨香自锦盒之中徐徐传出,上面似乎还篆刻了小字。
他伸手拿起,对照着烛火,才看清楚,上面写的是“明察秋毫”“独具只眼”这几个大字。
这是何意?
宫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解,适时解释道:
“殿下,这是长乐郡主送来的,说是照拂郑相亦是为了她的手帕交郑姑娘安心,此番又麻烦了太子殿下,这是她准备的谢礼。”
齐隽将墨条放下,眉峰微动。
“孤知道了,孙邈,你亲自给郑相送去,就说这是孤关心他律例编撰一事的进展,特此嘉奖他。”
“……是。”
孙邈虽不明所以,不过很快领命,端着锦盒原路出去了。
一路从东宫往郑相所在的官署,孙邈路遇好几位大人,他一团和气地一一行礼,只是转过了一个弯,好巧不巧与萧珏碰了个照面。
“萧少卿安。”
他笑眯眯地拱手,待看清楚了萧珏的模样,才脸色一变,心中微骇。
萧珏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外表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可双目布满血丝,眼下乌青,唇角僵直,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难道还是因为那次贬官?
萧珏像是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地继续走着,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萧少卿!”
孙邈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这一下,萧珏才终于回神,目光从自己的脚尖抬起,落到眼前人的身上。
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内侍孙公公。
“孙公公好。”
他敷衍地抬了抬手,待看到孙邈身后宫人端着的锦盒,几乎是肌肉记忆一般习惯性客套道:
“孙公公这是去给哪位大人送赏?”
孙邈露出一个有礼的笑,解释道:
“这是长乐郡主送给太子殿下的墨条,太子殿下念在郑相近日辛苦,特意转赠予郑相。”
长乐郡主……
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字眼钻入萧珏的耳朵,刺地他头皮一瞬间紧,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一般,抖了一个激灵。
“哎哟,萧少卿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