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早晨,我们起床下楼,婆婆妈正在洗刷前一天晚上使用过的锅碗瓢盆,一楼的火炉上,一锅四季豆被煮得咕噜咕噜冒泡,大颗大颗脱离豆皮的豆豆,在滚水中跳跃。
我记得在深圳的某个晚上,双月先生告诉我说,他会想念的家乡味,是夏天的土豆削皮和懒京豆(即四季豆)一起煮,然后用此汤泡一口包谷饭,很绝。
我们装好楼上的行装,该下楼装家乡特产了,镇雄辣椒面,镇雄腊肉,婆婆妈为我们装了三块腊肉,几乎把我们小的一个行李箱塞满,然后又带了酒席留下的豆腐干,干竹笋,还有幺婶特意叫装上的黄粑。
我看着满满一箱吃食,它呀,等于满满一箱惦记
装箱完毕,婆婆妈已经弄了四五个菜,睡懒觉的年轻人们,都陆陆续续起床,大家一起吃饭,我问锅里的懒京豆是怎么弄来的,磊三说:“是去年的,放冰箱里存到现在。”
那天,我们吃早饭的时候,婆婆妈说了好多次,“如果联系好车的话,明天再走”之类的话。
那天,一辆车带走了我们一行六个人,如果加上在我们前面出发回门的大勇哥他们的话,家里一下子少了八个人。
临出发时,镇雄贪睡的太阳也升起来了,出来晒太阳的各位亲戚朋友话语中都为我们送别,我听见婆婆妈说:“这人呀,初中一个星期回一次家,高中一个月回一次家,大学半年回一次家,工作后一年回一次家。”
大家听了就笑了,笑了就过了。
这其中的离愁,谁能说清楚呢?
过年了!
过年了
都涌回家了。
忙见亲戚,忙见朋友,忙见同学,忙各种各样的事。
恐怕就是忙不过来与父母掏心聊上两句,眨眼,又忙着分别了
我们要提前走,一是到了县城联系车比较方便,二是我和阿艳阿娇她们约好,要提前去镇雄找她们。
到了阿艳家,看见三小只被安排在电烤炉的三个角落写作业,她们的爸爸从沙发上抬起凌乱的头发,无精打采邀请我们坐。
——他感冒了。
阿妈阿娇还有阿艳她们都在外面逛街,刚好阿艳不在,我正好带涵宝贝和婷宝贝出门买送给她们的礼物,两小只无比激动,一左一右挤着我边走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今天的晚饭说好我和双月先生下厨做大餐给大家吃,我被两小只簇拥着走的同时,发消息叫双月先生去睡个午觉,然后起床安排晚餐,突然,婷宝贝看见我发的信息,就一本正经读出来,我阻拦她,她反而愈发来了兴致,旁边的涵宝贝一见,大笑着扑过来抢我的手机,路人纷纷回头看我们
那一分钟,我觉得她俩变成了两个要查看为隐私的小闺蜜。
涵宝贝像只激动的小鹦鹉,时常激动又大声地惊声大笑,有话也脆爽爽直说,点奶茶时,一刻也等不了,热烈地笑眯眯地追着小姐姐要奶茶,依然天真活泼,婷宝贝像个小大人,总小声提醒她妹妹:
“别乱说。别乱碰。等一下。”
见她妹妹不小心碰倒东西也赶快伸手扶住,表达自己想法开始用欲言又止,慢慢思考的委婉方式。
我没料到,两小只想要的礼物都是芭比娃娃,婷宝贝说,她们喜欢为芭比公主换装打扮,实体店没选到她们想要的礼物,我上网帮她们找。
于是,两个小脑袋凑在我手机上讨论着什么“时间公主,艾莎公主,叶罗丽”
我坐在她们旁边睡着了,等两个公主终于选好她们要的“公主”,我让她们两个带我去买菜,两个人胸有成竹地告诉我哪里的菜不贵又新鲜,我告诉她们晚上要做干锅小龙虾,买副菜的时候,每样她们都说够了,提着一大袋吓时,两人也异口同声说够了,临走时被老板娘引导了两句,回程的路上两小只突然又觉得虾恐怕不够吃。
我说:“没事,我把我的让给你们。”
涵宝贝说:“不行,你要吃,你至少要吃十二只吧。”
我以为她就胡乱说说而已,直到晚上听见她说她吃了二十五只虾的时候,我才明白,她指的十二只真的是“至少”。
我们买了一百多只虾,加上副菜,一共做出四锅干锅虾,晚餐,我和双月先生,还有阿娇是主厨,谭小伍和阿波帮忙打下手,干锅虾很香,阿娇炒的青椒炒肉以及青椒炒豆干也很香,这顿饭是我回家吃得最香最撑的一顿。
饭后,我们拉起打牌的场子,日常打牌拉扯,暂不赘述。
第二天,起床洗漱,吃了顿面条后,阿妈组织我们一起去中医院看外公,外公快八十岁了,由于流感,住在中医院的老年科,窄小的房间里,过道里,都住满了咳嗽呻吟的病人,外面阳光高照,里面拥挤阴冷,走进医院,心情立马变压抑了。
我感觉自己好久没看见外公了,倒不是说,真得好久没见,去年我结婚时见过外公,也倒不是说他变了很多,他似乎是瘦了一些了,头发几乎全白了,但看起来还算硬朗,精神状态也挺好的,聊天说话时,心态也还算乐观。
外公把我认成了阿琴,他对我没什么印象呢。
此时想来,如果可能,我想在外公有生之年,陪外公坐一坐,走一走,听他老人家,好好聊聊他这坎坷一生,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觉得我够不够格。
我们陪外公待了一个多小时,其他舅舅来时,我们赶时间离开了。
我没时间回阿艳家,直接赶去阿琴的店里和她待一会,匆匆忙忙间,她抽空帮我做了个美甲,阿妈也陪我们来到阿琴店里,她在超市帮我们买了一大袋吃食,八点过,她送我们坐上了启程的顺风车。
最后一天,我觉得自己的心那么匆忙,甚至忘了感知阿妈的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