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从小父母倾心教导,衣食不缺,虞明靖个子和身形都生的和大三岁的表哥蓝玉无异,都一般的挺拔如竹。
更因为沾染了墨气,蓝家血脉中的骁勇傲骨融合读书人的清高,虞明靖说话时的声音即稳且冷,看门的小厮守暮听的一哆嗦,吓得赶紧俯身后退。
“兄长找我有何时。”虞明靖口气依旧是淡淡的,努力把视线外移,装出副毫不在意的清冷态度。
“咱们……咱们能去屋里谈吗。咳咳……外面似有些风,我这身子病才刚好……”
虞明徽心中大骂虞明靖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肏你长兄的时候那个火热发狠,现在装什么高冷!
不过既然你装,那我也装。虞明徽猛的抬手捂着胸口又咳了两声,发红的双眼里默默沁出泪光,黯然神伤的说道,“是兄长的不对……弟弟有事先忙,我……我是不该来叨扰你的。”
“……”
虞明靖楞了许久,待虞明徽真的要走时,才紧张的叫来几个丫鬟,大声道:“把田嬷嬷新做的点心摆些去书房,另沏一壶新到的信阳毛尖。”
当下意思凛然,虞明靖走在前面,虞明徽紧跟其后,一群呜泱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各司其职,直到了书房内院,两人依旧沉默着无话。
虞明徽悄默声的看了看眼挺拔清俊的虞明靖,这弟弟脸都快憋红了,楞是目不斜视,到屋后便开始摆弄桌子上的笔墨,就好像自己这个兄长完全不存在一般。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虞明徽从书架中随便拿起一本相对眼熟的《论语》,字体相对现代并没有太大差距,偶尔有一两个字形繁复,旁边还有朱砂笔迹仔细的注释。
妈的……虞明靖不愧是学霸!虞明徽自愧不如,扪心自问他初中学论语十则时真的很敷衍,到现在撑死了也就只记得大概意思。
这个时代,儒家传统教育已经非常成熟。一般清流文官家的孩子,3岁时就要开始读书,到6岁时,已经读完《三字经》、《四字经》、《百家姓》、《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等稍微在大一些,《诗经》《书经》《易经》、《礼记》、《左传》等都要熟读成诵。
刚才萌生的那点歪心思在如此理教的衬托下,老流氓如虞明徽也心生敬畏,再去看虞明靖时,不经暗想,这弟弟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的,再加上蓝虞两家的帮衬,没准以后是要登阁拜相的人物。
但其实虞明靖比功勋世家的蓝玉还要没得选。等过了今年,17岁的儿郎便要开始议亲准备婚事,这是所有官宦子弟皆无法逃避的现实利益。
前途摆在眼前,无论父亲,还是嫡母,必将给虞明靖找一门论家世,论门第都最合适不过的大家闺秀。
可是这些又关他什么事呢。虞明徽在心中暗自叹气,这时候方才庆幸自己只是个不得宠的庶长子,大抵是没人会在乎他的婚事了。
前世是不婚主义,今朝也别祸害他家姑娘。虞明徽放下手中的《论语》,不经意的抬头看去,却正好对上虞明靖沉默中带着羞怯的灼热目光。
呃……虞明徽后脊发麻,决定这时候还是主动开口为好。
“明靖,兄长大病一场后,突然想读些书解闷。”虞明徽简单明了的说明来意,要想和学霸弟弟一上来便讨论仕途经济是不可能的,要循循渐进慢慢来才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简单的话越说越结巴,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弟弟,抓紧衣角的手微微颤抖,竟有些茫然的慌乱,
“也,也不知可否把……把你的藏书借来一阅……”
奇了怪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理反应,明明只是借书而已啊。
虞明徽努力镇定,可恍惚间难言的苦闷郁在心头,仿佛压抑到极点后的崩溃爆发。闭上眼,疼痛从后背蔓延而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同一团白雾吞没理智,思绪搅乱在一起,分不起现实和边界。等再次睁开双眼,前面只有蔓延无尽的鲜血。
不对……是不是哪里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就好像从前玩游戏时触发了某个机关,连锁反应下激的他不住后退,整个人靠在后方的书架上,止不住的沉重喘息。
这是埋在心底刻骨的寒意,以至于自己都无法掌控这具身体的行动能力。
“六年前……”
六年前也是这般光景,虞明徽捂住胸口,一口气憋在心头,终于找到了尽头。
“确实。兄长……六年前也说过同样的话。”虞明靖回忆往昔,竟有些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为好。
学堂风波刚过,因为在私塾学堂闹了场大笑话,父亲便不许兄长再去读书。那会儿的兄长满脸落寞,也曾过来找他借些书解闷。
明明该是兄弟两人难得的相处机会,他随了母亲蓝家的血脉,比孱弱的兄长高出半头,面对宛如面团娃娃般精致漂亮男孩时,他也曾是满怀期待,想努力相处,让刚没了生母的兄长过得开心些。
虞家长房血脉单薄,他上头只有一个远嫁的大姐,虞明徽是京城内除了堂亲外和自己最亲的同龄人,甚至因为对方长相太过秀丽,年幼时心里并不觉得这是该敬重的兄长,只当是妹妹般疼着护着。
偏伺候的女使禀告母亲,说兄长几番过来扰他读书。母亲听后动了大怒,下令杖责,最后连兄长的贴身小厮徐斐青,也被打到半死后扔去了乡下的庄子。
从那以后,兄长再也不曾单独找他说过半句话。
一晃六年,虞明靖看着红着眼眶,脸色发白的兄长,强忍半天后也只能转身默默无言。
那时他也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童,被下人们关在屋内,隐约间听到母亲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大哭着去砸门,一遍遍祈求着别去打他的明徽哥哥。
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招来兄长的厌烦,这么多年他不明白,也想不开。虞明靖咬紧下唇,想解释自己当时并没有逃避,又觉得过了那么多年,终是已经失去了说清楚的意义。
哐当一声,回忆戛然而止。
背后传来身体跌于地面上时发出的沉闷响动,虞明靖惊的急忙回头,兄长已经长发四散,彻底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段。凡尔赛。泓亦
第8章昏迷
虞明徽无意识的瘫倒在地上时,脑子里自动刷过一排问号,卧槽!到底怎么回事?
向自己飞奔而来的虞明靖仿佛一部慢镜头电影,每一帧每一秒都被无限放慢,而自己明明清醒的可以唱一首大江东去浪淘尽,胳膊和所有支撑点却如坠千斤重,什么也说不出,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