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徽心里不住狂跳,但依旧及时制止,“你瞧着我活的稀里糊涂,但我至少是有底线的,绝对不背负别人要为我牺牲利益后的负罪感!”
“你有鸿鹄之志,我有安耽之心,咱两甚至都不是一路人。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累赘,和最后利益平衡下不值一提的恶人!”
明徽说了半天发自肺腑的掏心窝子话,连带着喉咙处不住干涩发哑,撕裂般的疼。
明靖却只问道,“你为了蓝玉表哥,又要跟我生分是不是?在你心中他比我重要的多,我什么也不是,很多余对吗?”
啊这……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明徽默默握紧拳心,指节处被他捏的咯咯作响,“咱们以后能不能遇事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拌嘴吵架的。”
明靖不答,许久后那双清亮发红的眼睛里氤氲出一片水雾,睫毛濡湿,毫无征兆的滚出滴豆大的泪珠,唬的明徽楞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来不及关紧的门帘处钻进一阵刺骨的冷风,吹动明靖额前凌乱的碎发。光影斑驳陆离,印在对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失望。
明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转身掀开厚绒帘子就要下车,临走前声音都在发颤,直白回复两字,“不能!”
也不知这意思是不能分手,还是之后不能不吵架。
又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闹别扭,明徽抽出空来将裤子穿好,马车漏进来的凉风吹的他胯下冰凉凉的不适。他忍不住双手捂住脑袋无力的往梁木上撞,完全不能理解这种阴晴不定的奇怪脾气,更不理解那滴泪珠为什么会从对方眼眶中落下。
晶莹的液体缓缓顺着脸颊滴在半空中,一切都好像是慢了半拍,被故意抽取了帧数,凝固在空气中静的离谱又不像话。
或许他也是能理解的罢。
在意识到明靖有可能是爱自己的,明徽觉得更痛苦了几分,他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了实话——他真的除了自己,不爱任何人。
他根本无暇回应明靖的感情,甚至觉得荒唐可怖。潜意识里明徽的防御机制在不断提醒这份感情的严重后果——它不会功德圆满,只会让更多人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包括自己。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明靖其实是最喜欢徽宝的!!妥妥的遗传当年为爱痴狂的虞爹!!
不过还是利益至上的,感情在权利和富贵之前尊的不值一提
第133章其苦不堪言【上】
明徽终是长叹息一声,远远叫来在路边茶铺处歇息的马夫赶车回家。
世上事总是这般残酷的,想得到什么,就必须牺牲什么。严肃来说,士族阶层谁家儿郎不想娶个各方面都符合自己要求的妻子,问题是婚姻对于他们来说最不重要的就是感情,更何论爱情。他们的婚姻注定是两个家族的利益至上,是最根本的资源置换!
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毫无变化,门当户对,利益固化从来都是确确实实的真理。
明徽不愿多想,反正老天爷让他重生一场,又不是非要体验什么天伦之乐,相濡以沫的。等回家后继续老实安稳的读书,没了明靖的干扰反倒能更认真投入些。
又隔了几日光景,随着时间的流逝推移,那场带着隐约冷冽梅香的大雪渐渐消融于广袤无垠的大地,好似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
这日天光大好,明徽睡到正午自然醒,一开窗户,阳光便轻飘飘如羽毛般落在自己脸颊上。难得的是用过午饭,周文瑾不知怎么打听到他现下的住处,在大门口处探头探脑的张望,直到鹿蕴儿过来打扫,才将人放进院中。
“那日你就那么突然走了,模样怪骇人的,还好我让虞明靖赶紧去寻你,生怕有个好歹。”一杯热茶下肚,周文瑾长叹一声,见明徽脸色正常,丝毫不见当日梅林里的慌张落寞,悄声道,“我瞧你就是读书读傻了,人也不机灵活泛,跟老学究似的。”
“……”明徽讷讷的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笑道,“你是侯府公子,自然不用为前程担忧。我这读书人若过不了春闱这关,十年苦读书都算白费功夫。”
“那你今日索性休息一日,我带你去逛逛宣宁侯府。年初才开始翻新后院阁楼湖畔,现下冬日景虽差些,但总比待在书房里要强吧!”周文瑾轻挑下眉,悠哉悠哉的开口讲起那日回府给妹妹带了隔壁莲姐的口信,那小姑娘听后又是脸红,又是扯帕子,最后眼圈都含泪打转的,逗的大人直发笑。
明徽听着有趣,一时起了兴头,便应下去侯府的邀约。反正他现下也乏味的狠,在不接触些新鲜事,八成要抓狂!
换好一身簇新端雅的圆领直裰,明徽上了周家的马车一路洋洋洒洒的进了宣宁侯府。
侯府对于一个外人来说,就不像一个家,而像一个巨大且方正的大公园,光门票都要收上二十块的水平。玲珑精致的楼阁台榭不说,金顶石壁上皆雕刻着翠竹青松等雕花,冬日里也种了不少长青的树木点缀在走廊旁侧。逛了三分之一的到了庭院,明徽已经有些吃不消路程,借口自己做客不好不先去拜见袁夫人,忙让周文瑾带自己去内宅讨杯茶喝。
只是靠近主院大门处,一慌忙跑来的婆子猛撞在明徽肩膀处,着急忙慌的来不及道歉,匆匆跑进院中正厅,贴在袁夫人耳边悄声道,“逮到那歹人了,人赃并获!”
袁夫人唇角上扬,眼里露出抹不经意察觉的厉色,眯起一双发冷的眸子嘱咐了些什么后,那婆子和管事带好规矩的仆役小厮便听候主母安排。
周文瑾一拍手,目光即兴奋又得意,忙去母亲身边央求,想跟着同去。
明徽被眼下场面搞得一头雾水,来不及向袁夫人问安,周文瑾连忙把人拉到一旁叮嘱道,“姑母布局多日,今日怕是要闹得宋国公府一团浆糊。现任国公爷不是你表哥吗?何不一起去凑这个热闹?”
“……”说来宋国公府近来长房二房闹得十分难堪,已成了京城公开的笑话。明徽无语,“那也算你表叔叔吧,干嘛那么幸灾乐祸!”
周文瑾不语,长久后冷笑一声,目光森冷道,“今日闹一场,也算给兵部的那群罗里吧嗦只会讲大道理的文官一个教训。还以为我们武将家都是五大三粗,不会动歪脑筋呢。”
明徽觉得不妥,拒绝的话刚在心里打了腹稿,周文瑾继续冷冷的说道,“我听说你小时候在虞家过得十分艰辛,虞大人待你不好,尤其是你那嫡母蓝氏更是刻薄狠毒,十天一打,三天一骂,你身上连块好皮子都没有……”
“看蓝氏本家遭殃,你心里不痛快?”
明徽听罢干愣了数秒,念起过往种种遭遇,换成三年前他确实恨不得天上降下来到雷,把蓝氏,虞老爹全劈死算了。可现如今他见过人世间种种,恨意就像被磨平的棱角,平和连自己都不敢置信。
周文瑾见明徽还是没反应,便开始使起蛮力来,将人连拖带拉的往侧门马车处拉去,“你那国公爷表哥年初没了亲哥哥,没隔几月又去了爹娘。守孝期还没过,今日又要夹在兵部尚书梁家和宣宁侯府周家中间,怕是要遭大罪。事后造御史弹劾不说,兵权是彻底保不住了。你就算过去安慰安慰他也好,今日你非得跟我去凑这个热闹!”
明徽长翻了个白眼,才明白周文瑾今日为何平白无故要寻他来逛侯府,敢情是猜到今日事大,想找个即嘴严,又沾亲带故的帮手,好去宋国公府闹一番。
念起那日初雪茫茫中再见蓝玉时的憔悴面容,明徽心一软,深知对方如今不是槁木死灰,也是万般无奈可怜,只是片刻的思虑,愣神间他便跟着周文瑾上了马车。
世家官宦里的男儿家文走仕途,武博勋爵,自有一片大好天地去探寻。被锁在内宅里的女儿家却自小要被束缚在四方的庭院中,被大家族的礼教压迫,被世俗约束温良贤惠,失去自我。
她们是被剪了翅膀的鸟雀,关在笼中必须仰仗父兄,丈夫,儿子才能安心活着,注定在时代背景下不可能闯出自己的路。可这些并不代表她们没有算计,阴狠,为谋利益不择手段的一面。
这大概就是时事变迁后,明徽渐渐对嫡母蓝氏没了恨意的根源。这世间对男人家苛刻,对女人家则成倍上千上万的不公。蓝氏的刻薄冷傲何尝不是虞家不负责的主君一步步造就的,就算该恨也该恨虞老爹才对。
可问题是换个角度,虞老爹更是救了自己母亲,姨母走出困境的恩人。
谁都不该恨,恨就恨命运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