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歲那年?家鄉遭逢天災,而後整整三年?,遍地荒蕪,寸草不生,可是我們族中,信奉世世代代守護部落的土地神,遠徙之人?等同背叛神明,我的母親不忍我受苦,冒險帶我遠走,途遇風雪,生死一線時,亦遇見一對母子。
那位母親有一身神奇的術法,行走於暴雪之中不費吹灰之力,她救了我們,聽?說了我族中之事,便隨我母親回到族中,略施法術,天災竟然也在她手中輕易化解。她說我天資極高,勸母親送我去五大宗修習術法,沒有她,便沒有今天的蕭郁。
她將她的孩子,籠罩在靈力屏障之下,遮得嚴嚴實實,不曾叫人?看了去,但我幼時頑劣,曾模仿她施法時的手法,悄悄解開?看過?——那個孩子,有獸爪獸耳。」
荊澈眼皮一跳。
蕭郁頓了頓,接著?說:「我那時太?小,許多事情記不清,都是後來母親講給我聽?的,但是不知為何,唯獨將那個孩子記得清清楚楚,長大後,入了映山劍宗,才知道他原來是半魔的幼時體。」
荊澈沉默了片刻,他大概已經猜到蕭郁和他說這些話?的意?圖,但還?是問:「你和我說這些,是為什麼?」
蕭郁看他一眼,說:「我看你今天一反常態,你也覺得圍剿半魔太?過?殘忍吧,你和你師父在外遊歷多年?,見多識廣,萬一見過?善良的半魔也不足為奇,但是我想說,半魔終究是半魔,他們生來就是亡命之徒,既不受魔尊庇佑,也不被修界所容,即便天性純良,也註定會在環境薰染下變得扭曲,這並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我們能盡力去做到的,就只有保護無辜的凡人?不受無妄之災。」
即便是蕭郁,即便是接受過?那位所謂「天神」恩情的蕭郁,也和所有人?一樣,站在半魔的對立面?。
荊澈忽而間感?到呼吸困難,仿佛身邊的空氣?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樣。
他也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承認,蕭郁說得並不錯,在環境的薰染下變得扭曲,至少在他自己身上就得到了印證。
他發自內心地不想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便拙劣地轉移話?題,「你家在何處?」
「桑洲。」
桑洲?
荊澈一愣,「那不是……那你母親呢?」
「大約已經不在了,」蕭郁神色不由得黯淡下來,「那個人?走後兩年?,天災重現,族中之人?皆認為是我母親背叛神明所致,懲罰她,驅逐她,她拖著?殘軀將我送至映山劍宗,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見過?。」
荊澈啞然,怎麼也想不到是這樣一個結果,胸中蔓延起一股深深悲哀,「抱歉。」
蕭郁從卻回憶中抽身,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我母親常說,人?生在世,悲苦常有,她若不在了,就是脫離苦海,要去天上好?日子呢,這麼多年?,我已全然放下,如今能如母親所願,做個守護一方的劍修,還?有什麼值得耿耿於懷的?」
荊澈垂眸,仿佛眼前也浮現了一位開?朗堅毅的婦人?,心間升起一種感?動和隱隱的羨慕之情,「你的母親……很好?。」
末了,又補充道:「也難怪會有你這樣卓越的孩子。」
他這話?說得誠心,蕭郁的確是他見過?的最有資格被人?稱一聲「仙君」的人?。
「卓越?」蕭郁收了這一句誇獎,笑嘻嘻地靠近了,拍了拍他肩,說:「你若能願入我宗門,將來只怕是比我更為卓越,怎麼樣,我有位師叔實力強悍,資源廣布修界,收徒向來挑剔,獨獨十分中意?你,何不再考慮考慮?」
「讓我看看,是哪個又在背後挖我牆角呢。」一道略帶慍惱的聲音插入兩人?中間,墨行舟鬼魅一樣地出?現在他們身後,他今日一身紅衣鮮艷奪目,配合那一張漂亮笑臉,簡直是要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
「師尊。」荊澈下意?識朝他走了兩步,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明媚了幾分,看得蕭郁嘖嘖搖頭。
異想天開?了吧你?看來傳言果然不假,荊師弟被吃的死死的。
墨行舟變戲法一樣,手放到荊澈的面?前,掌心中變出?一隻白蝴蝶,蝴蝶扇動翅膀,繞著?荊澈飛,荊澈小心翼翼地伸手,蝴蝶便輕輕落在了他的指尖。
墨行舟將荊澈擋到身後,長長的眼睛彎起一道弧,對蕭郁笑眯眯道:「蕭仙君,與其在這裡挖我家阿澈,不如回屋裡研究研究比賽場地,這孟家莊怕是有的進沒的出?啊。」
第55章神樹
蝴蝶停在荊澈指尖,在陽光下翅膀逐漸變得透明,最終化做了一縷輕煙。
墨行舟握住他的空蕩蕩的指尖,觸感溫熱,帶著一層長年累月使劍而磨出來?的薄繭,他帶著安撫輕輕捻了捻,目光落在他表情繃著的臉上,問:「害怕嗎?」
荊澈目光閃了閃,斬釘截鐵道:「不。」
墨行舟嗓音帶著笑,發出一聲質疑:「真的不?」
荊澈臉紅了,眉間猶豫,抿了抿唇,小聲說:「就一點。」
「好,一點也行,孟家莊情況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危險得多,於你而言,更是?如此,」墨行舟寵溺地說笑著,將一條紅色的線繩戴在了他的手腕上:「你進?去後用歸一繩與我保持聯絡,如若想?走?,不論是?出於何故,我隨時可以帶你離開,阿澈,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