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說:「你再節省,好歹也買個熱水瓶吧?大冬天的,喝完一瓶水還得跑下樓去打水。」
路昭抓抓腦袋:「我們就住三樓,下樓一趟又不麻煩。」
宋悅一陣無言,又喝了一口水,忽然看見他書桌上放的小相冊:「你買了個相冊?」
他湊過去一看,立刻看見了上面的三人合影。
路昭害羞,連忙把相冊合上,放到了書架上。
「方恆前兩天過生日,我們一起去照相館照了幾張照片。」他欲蓋彌彰地解釋。
宋悅瞅著他:「這麼好的相冊捨得買,一個熱水瓶捨不得買。」
說起這個,他又想起來:「對對,還有那個香丸,我就說你怎麼突然捨得花錢買這種沒用的東西了,見過面才知道,原來是方先生身上帶著那個香味。」
被他發現,路昭騰的漲紅了臉。
「你說你啊,辛辛苦苦掙的錢,為什麼不給自己買雙運動鞋?你有和他一樣的香味,難道他就會喜歡你?」宋悅喝完了水,才把書包扔在桌上。
路昭小聲道:「我只偶爾拿出來聞聞,那一罐可以用很久呢。」
宋悅都不想講他了,抱著臉盆就出門去澡堂洗熱水澡。
路昭被他講得有些訕訕的,想想自己這半年打工也掙了一些錢,其實完全可以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寬裕一些。
這幾年國內經濟改革,生產力大大提高,物資早不像以前那樣匱乏,有了錢,可以在商店和市場裡買到很多東西。
可他的日子卻仍然和以前一樣,除了在方先生那裡,他自己吃的時候,都是白面饅頭、白米飯配免費的湯,連個雞蛋也不買,更別說吃什麼油葷。
一天有一頓好吃的,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畢竟以前在家裡——尤其是前些年憑票供應物資的時候,全家一年也才有四公斤油、十公斤豬肉。因為他們家只有母親一個人工作,只能拿到這麼多票。
那個時候飯是不可能吃飽的,家裡四口人指著母親一個人工作餬口,經常一天只有一頓。經過了那樣的苦日子,路昭覺得沒有運動鞋、沒有熱水瓶,只能算是很小很小的不方便而已。
即便他現在買得起運動鞋和熱水瓶了,可這些錢若只是為了解決「很小很小的不方便」,他就覺得捨不得。
但是,與方先生有關的東西,不屬於「很小很小的不方便」。
那就像是,需要支付巨大的價碼才能獲得的東西,如今只需要幾十元就能買到相似的替代品,和那個無法企及的價碼比起來,幾十元的高價也變得可以接受了。
因為無法得到那個最想要的,所以他一件又一件地買著替代品。
路昭輕輕嘆了一口氣。
九點半,寢室熄了燈,又過了一會兒,宋悅才回來。路昭拿著他的手電筒給他打著燈,方便他洗漱換衣。
宋悅草草洗漱洗衣,一邊洗,一邊問:「明天你有空去看電影嗎?」
路昭說:「我一整天都得陪方恆玩。」
宋悅扭頭看他:「那就帶小朋友一起去看電影唄!」
路昭想了想:「小朋友坐不住的啦。」
「你不帶他去試試怎麼知道。」宋悅仍在鼓動。
「這還用試嗎?」路昭說,「用我老家的話說,方恆就是屁股上長釘子,坐下來能要他的命。一天裡他只有晚上睡覺是安靜的。」
宋悅:「……」
他又說:「可是那個電影據說很好看,我老家的電影院都掛上大海報了,我是想回來跟你一起去看,才忍著沒在老家看。」
路昭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不禁問:「講什麼的?」
宋悅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陽台上,關上陽台門走進來:「叫《牧馬人》,是講愛情故事的。」
他拿手肘拐拐路昭:「去吧,去吧。」
路昭把手電筒塞給他:「還是算了,帶著小朋友,看什麼愛情故事呀,不合適。」
宋悅拖著他的手:「不要這麼古板嘛。」
路昭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爬上床鋪:「你自己去看吧。對了,你可以請徐先生陪你看。」
「我幹嘛請他。」宋悅沒好氣道。
他拿著手電筒照了照自己的書架,抽出一本小說,帶著爬上床:「再說了,他出任務去了,找不著人。」
「出任務?」鑽進被窩的路昭好奇地問了一句,「徐先生到底是做什麼的呀?還有,他不是停職了嗎?」
被他一提,宋悅忽然又回想起了那天在孤兒院,摸到徐行知腰帶上那個手柄的事。
他張嘴想說,可又覺得不妥。那天只是意外碰到了槍柄,徐行知就拉下了臉,要是自己到處亂講被他知道,他豈不是要把自己抓到警察局去。
宋悅只能說:「我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他自己只說了出任務。」
說完,還補了一句:「不過依我看,他那個遊手好閒的樣,當個街溜子最合適。」
路昭撲哧一笑:「方先生也這麼說呢。」
宋悅一樂:「英雄所見略同。」
他在被窩裡打開手電筒,開始看小說。
路昭可不像他能熬夜,每天九點半爬上床就乖乖閉上眼睛睡覺,他心思簡單,夜裡就不常做夢,往往一夜好睡直到天明。
不過,今天也許是睡前被宋悅提了一句看電影,他睡著之後,竟然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