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不单是说给那婆子听的,更多的是用来杀鸡儆猴、提点其他人的。
院子中人顿时变了脸色,那婆子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当即便要跪下抱着那丫鬟的腿求饶。
却不防那丫鬟往后退了一步,叫她扑了个空,唇角勾起一个疏离的笑意:“嬷嬷这般有本事,咱们府中可是留不住你。”
那婆子见没了余地,顿时便撒起泼来,高喊道:“你凭什么发卖我,我是跟着老夫人那个时候过来的,老夫人尚且没有发卖我,你凭什么?”
丫鬟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垂眼看着她,好似在看一具死尸,毕竟在叶家时这样的人她不知见了多少,也不知道处置了多少,自从夫人嫁到楚家来倒是许久不曾见过这般不怕死的了。
丫鬟伸出手,看着那些院子中丫鬟小厮们面色上的不自然,轻轻吹了吹本就一尘不染的指甲,心中有些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麻烦啊,若是换在从前,直接打杀了就是了,现在还要同她们将话说清楚了,不知多费了多少气力。
“府中规矩是比着其他家宽松了许多,但老夫人也说过,院子里的事是任由夫人打理的,你们既然是这院子里的,便无论是在何处都要守夫人的规矩。”
说罢,她略俯下身子看向那婆子道:“总不会有那没脑子的会以为自己在老夫人心中比夫人重要些吧。”
那婆子闻言彻底卸了力,瘫倒在地上,面色怔愣说不出话来。
丫鬟这便处置着,可方才婆子那声高喊却将元香凝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看着叶梅芸小声提醒道:“三爷不让人吵闹的。”
叶梅芸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叶梅芸身量修长,比她高出了许多,垂眼看着她时,身上那种威压感便更强烈了几分。
元香凝提醒完之后就后悔了,借着擦拭脖颈上水渍的动作,用帕子轻轻遮住了自己的嘴,无声地讨好叶梅芸。
叶梅芸瞧见她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虽然面上不显,但眼中却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这吵闹了半天,你可听见他吱声了?”
元香凝眨了眨眼,仔细分辨片刻,却发现屋中静得好似连个活人都没有似的,心中顿时升腾出几分委屈。
方才对待她时便是百般的诘责,现下夫人来了却又半句话都不敢说,这其中的差距未免也太荒谬了些。
叶梅芸见她一声不吭地又要掉眼泪,微叹了一口气,掏出帕子先一步替她擦了泪,轻声道:“背上的伤不疼了?”
元香凝这会儿倒是顾不上害怕了,只能闻见置于她鼻端的帕子上那股子冷梅清香,闻言委委屈屈地小声哼道:“疼。”
叶梅芸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便回去叫女医瞧瞧,好好吃药,若是再都倒了,背上留了疤,夏天便穿不得那几件月影纱的裙子了。”
元香凝顿时眼睛都瞪大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不爱喝药都倒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试图从叶梅芸脸上瞧出些什么来,却终究只是徒劳,叶梅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回去吧,人死之前不必来了。”
元香凝悄悄咽了咽,没敢吱声。好在叶梅芸看起来也不是十分在意,越过她径直进了屋子,房门被从里面关上,阻隔了大半的声响。
任凭元香凝离得近,也只听见了叶梅芸进去的第一句话。
“这般有气力,看来昨夜还是没累到。怎得?今日还要给你寻几个人做个添补?”
元香凝下意识缩了缩肩,救命,好恐怖!
元香凝恨不得寻个人帮自己捂住了耳朵,屋中的话越听越叫她心惊,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看似荒唐的揣测出来。
但还不待她将心中的猜测落到实处,就瞧见那婆子突然发了狠,又哭又闹地,好想是知晓了自己已然没了更好的出路,干脆将叶梅芸一并拉下水才好的样子。
元香凝下意识皱起了眉,即便她知晓自己对于叶梅芸而言从不是什么利益上的盟友,甚至往更深了去说,就是列出一句仇敌也未尝不可。
但没个缘由的,她心中忽而想起方才叶梅芸替她擦泪时,那帕子上浅淡的冷梅香。
院中的丫鬟婆子看似低着头听管教,实质上也在偷偷注意着她的动静,好似在考量她同叶梅芸之间的胜负。
但她们却算错了一点,那便是所谓的得宠、争权,与她而言都不算重要,她所要的不过是安安定定地活着,这一点同刚进府中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抬手轻轻拂去了衣料上的细碎褶皱,声音轻柔,语调却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意思:“你们便是这般办差事的?既然她愿意喊叫,那便割了舌头,看她是不是还能喊得出来?”
原本大声哀嚎的婆子立刻住了嘴,声腔抬到高高的却又陡然之间戛然而止,颇富有戏剧性。
元香凝也不是真就要叫人当下便割了她的舌头,不过是晃她一句吓唬人罢了,但若是那婆子再没个分寸,却也不是全都作假。
“来人拖出去,依着夫人的吩咐即刻发卖了,若有耽搁的,同罪论处。”
一句话打消了那些想要给那婆子撑腰作势、替她周旋的人的鬼心思。
院子外守着好些壮硕的府役,一听见声音便拎着手腕粗的棍子走了进来,去拖拽那瘫坐在地上的婆子。
见状,周遭的人无不心慌,个个忙将头彻底垂下了,心中也算是知晓这元姨娘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怕以后也还是要更加小心的伺候着。
只有那婆子心中清楚地知晓自己已经完蛋了,被楚府这般家规宽松的世家发卖,外面但凡要脸面的大家富户,哪里还有肯买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