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yy:我想好了,我要和你继续学写歌。】
易卿尘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忍住笑意,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
【易卿尘:大半夜不睡,过来做什么?】
【yyy:来交作业】
易卿尘眨眨眼睛看向他,用手在面前的空气中画了一个问号。
杨原野没再回,而是把手机揣回兜里,冲易卿尘抬了抬下巴。紧接着,只见他九十度转身,微微半蹲,双手放在身侧,做了个起跑的动作,向着巷子另一头奔跑而去,跑到易卿尘看不见的胡同深处,折返回来的一瞬间,与月亮撞了个正着。
哦,易卿尘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他跟杨原野说跑步可以练气息……
杨原野在他的窗下折返跑,一圈又一圈,发丝在晚风里飞扬。
易卿尘的一半身子探出窗外,双手托着脑袋看着。他忽然觉得京北的夜晚其实很明亮,星斗满天,月光堂堂,并没有什么污染。
大概跑了十来圈,杨原野终于停了下来,胸膛起起伏伏,运动后皮肤泛红,站回到易卿尘的窗下,喘着粗气,扬起脸看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杨原野扬起手臂冲他挥了挥手,易卿尘也笑着冲他摆摆手再见。
杨原野转身朝巷口的方向走去,背影像墨色的深海,没走几步,脚步又停住了,他转过头来,凝视着二楼那个浅蓝色斑驳木框的回字窗户。撞上易卿尘也望着他的眼波,杨原野脸上原本不羁的神情一点一点、意味深长地淡去了,他微微怔住,桀骜的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内容,望着上面的人,像看一件珍稀古董。
良久,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个笑,一个本不属于杨原野的笑。不是那种放肆的笑,而是安定盎然的笑,刚刚好,犹如七月的枫糖。
那一刻易卿尘产生了错觉,仿佛世间万物都是黑白的,只有杨原野是彩色的。
易卿尘的手机轻轻震动:【yyy:小尘,晚安】
那是杨原野第一次叫他“小尘”。
023偏心
往事在时间里氤氲,而眼前早已物是人非。那个会叫他小尘的人,被他弄丢了。
“你不在我心里了。”
杨原野的话在暗淡又空旷的篮球馆里发出冰冷的回响。
那回响震得易卿尘一时有些站不稳,隐隐开始耳鸣。
“阿野……我……”
他早知道他不该有期待的。
许是因为刚刚杨原野传给他的篮球带着薄汗和身体的温度,他把他揽在身下,黑暗和寂静放大了神经感官,杨原野的心跳和身上热烈的气息,甚至今晚的月色,都让易卿尘产生了错觉,好像时光可以倒流,一切都能回得去。
从斜上方传来杨原野冷淡的声音:“别再这么叫我了。”
连叫“阿野”的权力也被收回,易卿尘觉得有什么被打碎了,碎渣散在他身体里。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救世主,用不着,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别走回头路了。”
“……”
不顾他的感受,杨原野继续端着尖锐的语气说道:“你也别那么瞧得起自己,觉得是你当初的决定,才使得我变成今天这样。其实真没有,真跟你没关系。所以,别再掺和进我的生活里,各自安好吧。”
易卿尘仰头看向杨原野,试图找到一丝半点说谎的痕迹。映着月光,他看见那冷峻的轮廓一动不动,他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没有任何区别。易卿尘盯着他看,直到眼眶发酸发烫,仍没找到任何破绽。在杨原野的心里,真的没有他了……
他把杨原野当作无价的钻石,却忘了钻石也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
“好……我这就走,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你放心吧。”
他该离开了,可是双腿就像灌了铅,根本挪不动步。
这是最后一面了吧。
四年前,杨原野在台湾,他在电话里决绝地斩断了联系。今天换位而处,方知原来被人推开还赖着不走是如此难受又难堪。
上一秒和四年前哪一个更遥远?
或许都一样,都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易卿尘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物件,放在杨原野下楼必会经过的台阶上。声线没藏住那一丝颤抖,他最后说道:“杨原野,再见。晚安。”
《说晚安》是当年杨原野专辑《ry》里的一首歌,灵感来自于易卿尘告诉他,晚安的拼音展开就是:我爱你,爱你。
易卿尘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遥远的轮廓,转身默默走出了体育馆。
夜是不睡的鸟,月是不眠的灯。易卿尘不知到底哪里是光明,哪里是黑暗。再也忍不住,他用手死死按住心口的位置,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昏暗的球馆里,杨原野抬起头透过玻璃窗,望着此刻高悬的下弦月。
四年了,易卿尘,你我之间终于一干二净了……
良久,他站起身,踉跄着走下看台,路过易卿尘刚刚站着的地方,余光瞥见台阶上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在月光下微微泛光。他踌躇着走近,弯腰将它拾起来。
那是一张银行卡,卡片背后贴着一张哑黄色便签条,衬着月色堪堪能看清那娟秀的小楷,用他熟悉的笔迹写着:“密码0812”。
杨原野心头一凛,死死地攥紧了卡片,沉默地僵在了原地。
0812,那是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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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卿尘不吃不喝、昏睡了一天两夜,思绪混乱地做梦,醒来自己还在丞相胡同的老屋,他叫着“爸”,过了一会儿又喊“阿野”,可是都没人答话。
老屋二楼昏暗,通往一楼的楼梯口略略有光,易卿尘沿着光走下去,看见秦寒松坐在饭桌前包饺子,见他下来,嗔怪道:“小尘,你这么大了怎么还不穿鞋呢?”他低头看自己的脚,裸着的脚白得发青,上面戴着一副镣铐,哗啦呼啦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