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右翼噩耗传来的时候,闻太师心口一窒,心血上冲,一刹连浓痰带血剧烈咳嗽喷了出来。
他仿佛要把心肺咳出一般佝偻蜷缩着身体,商容等人大骇,急忙扑过去,“老师!老师——”
闻太师却竭力摇头,“……快,咳快,快传令救咳咳……”
闻太师骇然失色,不顾病体强撑了起来
,急忙连下了七八道军令。
然后,却没有人肯去救了。
太凶险了。
最开始的是高巍,他距中军行辕最近的,也是直面滚滚泄洪和对面震天的喊杀声的。朝廷大军和汤显望已经深陷北戎大军的重重包围圈之中,倾辄绞杀声如雷动,河阳哨兵攀上这一带最高的山峦俯瞰,胆战心惊。
“还怎么救?我不救了!谁救谁去!”
开战已经长达一个多月时间,几乎一直都处于鏖战厮杀之中,麾下兵马筋疲力尽,高巍一身上下尽是血痂,他还负伤了。最重要的是,高巍把战场往青州撵,几乎是撕破了面皮,尤其是汤显望部,他和汤显望是结下了死仇了,还救什么救?!
如今战况急转直下,右翼凶险到了极点,他是绝对不可能去驰援的。
而剑南节度使杨恕,更是已经心生退意。
这样的超级大战恐怖到了极点,厮杀倾辄粉身碎骨,不亲身经历根本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西南和夷族的交战能见识到的。更何况此刻战况已经急转直下成这样了,冒险去救,只怕连他剩下的兵马都要打尽了。
杨恕已经想走了,这个时候,什么大义,什么敬重,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要知道西南蜀中,和这青州河阳勉强炸塌封闭的道路根本不一样的,蜀中地利条件得天独厚,那可真的是千重山万重山包围欲入难于上青天的。
整个蜀中,只有几个通道是通往外面的
,且全部都是雄关险关,几乎不亚于汜水关级别的,把这几处关隘和道口一封,是真的固若金汤的。
北戎的骑兵再厉害,也会有劣势。
杨恕心想他把关门道隘一封,他自封为王,自成一国,北戎能耐他何?
想必北戎就算占据中原大地,历史上的胡族最长也不过百年,他何必在这里把兵马打尽和北戎死磕?
荆南节度使朱照普和杨恕想法类似,这一贯是城府甚深深谋远虑的人物,他坐大荆南,甚至已经把触觉伸到江南去了。他有兵有粮,而不管江南还是荆南都有许多大族豪族,不及时按住很容易出现新势力分润地盘,他是绝不能把兵马全填在这里的。
而他的地盘,不但和燕南平原相隔黄河,甚至还相隔一条滔滔大江,北戎不擅长水战啊!
朱照普心理上已经把自己从大战场上摘了出来了,用一种冷静的态度审视利弊,他最后没吭声,也没动,他也已经心生退意了。
不如保存实力,以图日后?
“大家都不动,我们怎么救?”
那凶险程度是呈直线上升,很可能全军覆的,朱照普没露面,他的长子朱敏被来人逼得急了,面子挂不住,恼了骂道!
而镇武大都护那边也没什么回音。
最后,就李弈和谢辞。
谢辞还在后方,朔方部和北戎枷塔山部厮杀辗转往沣水以西,就剩一个李弈。
闻太师闻讯大悲大急,又气,他不顾一切,亲自登车前往
范阳部。
战场上,焦土处处,李弈站在气喘吁吁的的战马身侧,双手插腰,他接过棉巾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烦躁地踱步。
这一刻,李弈那颀长的身躯和面庞神态,首度失去了从容和矜雅。
救,还是不救?
没错,顾莞和谢辞猜得一点不错,他确实有所图,他确实想着朝廷大军!
朝廷大军固然不是闻太师的,但闻太师却能影响不少人。
他和闻太师这边的中立派及张元让等保皇党的交往,其实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早得多。李弈一直都是多方投注接触的,以最大程度积攒自己的实力。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是从最荒凉的大西北戈壁滩一步一步爬回中都京城,谋回王爵,好不容易的才得到今时今日范阳大都护之下的这二十万的兵马。
这是他往后的全部资本!
他底蕴是所有人之中最浅薄的,远不及别人根深蒂固,不像其他人一样,只要一口气缓住就能很快又拉起一队数万人并归附心较高的兵马。
他得范阳才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