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是否该感动于他并无善魂,却还会对我有不忍之心。
毕竟生生剥离同心铃虽不会害我性命,但着实是连心之痛。
术法既成,我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不知该唤那头的人什么,要怎样开口又说什么。但这联系竟也未曾被切断,那红线依旧漂浮与空中,与我的手心相连。
我等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自己该说什么,于是尝试着开口:“伏阴。”
“嗯。”伏阴熟悉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
我没想到伏阴这么快就有了回应,其实我觉得他应当在术法建立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切断才是他会有的做法。
但既然他愿意回复,我的信心也稍足了一点,让我能够顺利地继续说道:“我想,再求你帮我一个忙。”
“求我帮忙?”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似乎有些玩味,“阿钧,你想我帮你什么?”
他的语气让我再次有些紧张起来,我知道伏阴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此时也唯有求助于他,总不能当真被谢映白困在这里一辈子。我甚至深知有舍方有得,在伏阴这里我根本没有请求的筹码,所以我只能孤注一掷。
“谢映白成了魔修,他如今与我在一处。我想你帮我拿住谢映白,将他交与我。”我顿了顿,然后才定下神继续道,“我愿意答应你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阿钧,你觉得你在我这里有这么值钱?”他的笑声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还要我冒着某些正派中人的责难,抓住一个魔修却交给你。”
我隐隐觉得有些难堪,却终究只是沉默不言。
我不过是在赌,赌我与他这道侣一场,终究不是那么不值得。
“你想好了?”他笑完了,而后语气意味深长地问,“又是为了谢映白?”
我应了声,道:“是。”
“好。”伏阴也应下了,只是他又补上了一句,“至于报酬,与你之前的账一起算。”
他的话音刚落,术法建立的联系便断了。
我有些愣怔。
我没想到伏阴应下得如此轻易,却又有些担心他之后所说报酬。
不过,我之前在他那,还欠了什么账吗?
所求
今日谢映白回来得早。
我与伏阴之间的联系刚刚断开不久,便听得沉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里掺杂着拖拽的声响。
这声音于我而言已经很熟悉了,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会拖着某个今日的猎物进门,然后在我面前杀人取魂。
我从悚然到麻木,不过几天。他毕竟没有善魂,大抵最后一丝仁慈给了我,找到我的那一瞬间不是把我杀了取魂,而是将我困在这方寸之间一遍遍侵犯,尽管对我而言这两者的区别似乎也不大。
我垂眸,等着他进来。
爱意不存,也没有恨,我与他之间,不过只剩下一片狼藉。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我没有听到凄厉的惨叫,只听到某个沉重而强行抑制住的呼吸声。
我微微抬眼,却正对上一双阴鸷的猩红眼眸。我不是没见过他神色阴沉之时,当年他在战场之上也是有凶煞之名的,只是当这目光落于我身上,我不免觉得有些心头泛疼。
大概我当年一时心软,决定将只追逐于伏阴的目光投于他的身上,初识情爱与相思之时,从未想过会有今日。
当我目光一转换到他今日带来的人时,我不由下意识起身想要靠近一点,而谢映白掐着那人的脖子拉远了,于是只徒劳引得我手上锁链一阵阵响。
没有人出声,这阵响声便格外鲜明。
那人是俞青。
说起来我之前其实也没想通,俞青也算天纵之才,他已入金丹期,又擅长音功之术,何至于修为都比不上后来修道入魔的谢映白。
本以为俞青早已遭了不测,我之前不过控制着自己不去想罢了,但如今见他活着,我又不免提心吊胆。
谢映白对俞青,似乎没什么好印象。
俞青被他掐着脖子,于是被迫昂起头来,他的目光似乎已经有些涣散了,那张清艳面孔透出一种濒死般的脆弱感,身上的白衣染了半边血,几乎将那衣物染成了红衣,看得我触目惊心。
熟识之人与陌生之人到底是有区别的,我强自按捺住的恻隐之心终于冒出了头。
但还没等我开口,谢映白却先开口道:“你要为他求情,是吗?”
他语气里依旧带着笑意,像极了他曾经在街头问我要不要去看雪之时。
我知道我不能求情,但我也不想俞青死。
我将很多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最为清楚的便是许多人待我的好,我始终记得天雷之下俞青将我护在怀里的时候。
他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没有做过一件待我不好的事情,甚至次次试图对我伸出援手。
“谢映白,你我的事情,和别人没有关系的。”我有些疲惫地试图与他讲道理,因为从之前的经历里我便知道,与他将道理是没有用的。
但这次他竟没有自说自话,而是回应道:“嗯,我知道,我只是没法释怀。”
我微微一愣,这还是我重见他之后,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理智平静的话。
我仔细看他神色,这才隐约觉得他如今确实阴沉,却没有之前那种邪气的感觉。
“心魔会蒙蔽我的神智,但偶尔我也会清醒许多。”他松开了扼住俞青的手,在床沿坐下,沉而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说,我听,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听了。”
我看了一眼跌落趴伏在地上的俞青一眼,想他应该只是失去了意识,然后才定了定神说道:“你命盘有大劫,我实力不足,便求师父为你破命。我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后来印记破碎便误以为你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