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是說了,不搞這種欲則不達的事情嗎!
不少豪族得知太子人在常州,求上門來,請求太子阻止一下皇帝。
太子心裡隱約覺得親爹的做法不太對勁,但又好像確實是他爹能做出來的事情,想了想,決定遵照自己的直覺辦事:「好,本宮會去勸一勸陛下的。」
豪族確實要辦,但不能那麼著急啊!
然而太子的回京之路受到了阻攔。每過一個關卡都會被阻攔好幾天,偏偏對方又是按規矩辦事,讓他沒辦法硬闖。
他到底只是個太子,上面皇帝一下令,他就舉步維艱。
不過這樣子,倒是更讓隨行的豪族確定這事太子不知情,是皇帝自身的想法了——而且,皇帝為了不讓太子前來勸阻,居然百般阻撓對方回京!
而隨著老皇帝的大動屠刀,一開始阻力很大,但到了後來,竇前丞相帶的人每到一個地方,當地豪族就迅歸還人口和土地。
幾乎每一日,太子都能收到各個州府,豪族歸還人口與土地的消息,少的返還幾十戶,多的返還幾百戶。看著好像很少,但每天都有,加起來就多了。而且,只是一個州府的數量,所有州府加起來,就是一個大數字了。
當一個月後,被百般阻撓的太子回到京師時,各地豪族吐出來的隱戶人口,幾乎和明面上的人口,達到一比一的程度。
——也就是說,每個州府,人口「憑空」多出一倍。
【真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這才開國三十多年啊。】
當許煙杪的感慨聲在全體京官耳邊響起時,不少人停下了自己做的事情,憑藉著多年來被創、被八卦、被陷入大逃殺境地的經驗及強大的心理素質,京官們勉強維持住自己的表情。
不清靜的生活,終於還是回來了!
太子大搖大擺地回宮,發現他爹果然好好地坐在那裡。
「爹!」太子忍不住埋怨:「你嚇死我了。」
雖然猜測到是為了搞事,但還是忍不住擔憂——萬一猜錯了呢?
老皇帝笑呵呵:「你那個各地分卷考和會試規定南人北人錄取數量的政策,挺不錯的。」
太子眼睛眨了眨,道:「是很不錯,就是事務繁忙,要爹你多費心了。」
老皇帝笑了一下,沒有接話:「你可還記得宰執天下典故?」
太子:「梁朝有宰相,年輕時負責為村中人分肉,別人分肉會使村人有所埋怨,認為旁人分多了,自己分少了。唯有那位宰相,每每分肉都能使眾人滿意。」
老皇帝點點頭:「村里分肉是如此,當宰相是如此,當皇帝依然是如此。要麼使所有人都滿意,要麼使所有人挑不出來錯處,你要記得這個道理。」
太子不動聲色,只道:「好,我記住了。這話我也會轉述給鑰兒的。」
老皇帝笑著看了他一眼,繼續說:「當然,我是做不到的,但你名望比我高,又比我柔軟圓滑,定然能做到。」
太子正要說什麼,被老皇帝打斷:「謙虛的話就不必說了,你聽我說。」
老皇帝絮絮叨叨:「你比我好,你不會像我一樣乾綱獨斷,也不會像我一樣對錢財過於看中,更不會像我一樣防著官員。」
「錦衣衛你覺得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廢了。」
「你那些兄弟,你覺得他們可信就留著,不可信就削藩,我相信你會留他們一條性命的。」
「那些豪族的九族是秋後問斬,專門留給你施恩的。」
「爹!」太子臉上帶著明顯的蒼白:「你怎麼突然說這些。」
老皇帝上下一瞥太子,平靜地說:「你不會以為你爹我之前喊你回來,是在危言聳聽吧?」
「太醫!」太子猛地站起來:「太醫在哪兒!來人,傳太醫!!!」
「慌什麼,人不與天斗,不與命爭,我只不過是老了,人老了,就會死。」老皇帝反過來安慰太子:「而且,我一直很擔心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不必擔憂了,也是好事。」
太子眼眶越來越紅。
老皇帝卻是笑道:「臨死之前,那些舊士紳我已經替你清理乾淨了,士紳想起來還要些許時日,你可以放心大展拳腳了。不過也不要太累,你受不得累,如今太孫年紀還小,你讓幾個侍中多幫幫你,但不要給他們太大的權力。」
「丞相一定要廢,但不要太著急,如今相權一分為二,三五年內很難與皇帝抗衡。」
「分數線是個很好的主意,不會使南邊一方獨大,只不過我沒力氣去做這事了,你得費些心事。」
「你哭什麼,你爹我還沒死呢!回頭我死了你可不能太傷心,不然大夏接連喪君喪儲君,你兒子才十歲,撐不住這個朝廷。」
太子抿了抿唇:「兒知道了。」
「還有……」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頓了頓,道:「算了。」
老皇帝:「總之朕現在還活著,你也不必一副哭喪樣兒,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待從老皇帝那裡離開,太子沉默片刻,轉道去了武英殿。
殿中灑掃的宮人和殿外守門的侍衛都震驚乃至驚恐地看著太子過來,主動處理起公務。
他們看了看天上——
今天太陽難道是從西邊出來的?
*
老皇帝確實沒那麼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