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宛烟闻言,不由有些慌张,虽只是一瞬垂眸,但也被崔珩看在眼中。
崔珩淡笑道:“陛下,陈御医是太后娘娘的人,但上回,臣弟随口问了一句久无子嗣的事,他看上去知情不少。”
崔瑀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母后这些日子就呆在慈宁宫,朕会开地宫严查先皇的尸骨……若是尸骨没有异常,母后自能洗脱冤屈,七弟也得受罚。至于陈御医的事,朕自会派人详查。但若还是和母后有关,也休怪朕不认母子一场。”
两人出了太极殿后,萧宛烟看着崔珩,眼中尽是冷意。果真应了绿珠当时的劝告,一时的心软,只会养虎为患。
萧宛烟缓声道:“阿珩莫不是忘了,解药还在哀家这。”
解药,已是最后的筹码。
“关切性命,自不敢忘。”崔珩淡笑道,“可受制于人、如履薄冰多年,实在不是滋味,还不如鱼死网破。”
萧宛烟怔了怔,又道:“若没有解药,裴二娘子恐怕成婚不久便要守寡,哀家觉得实在有些可怜。”
崔珩垂下眸,望向腕间的玉镯,情绪分外的平静:“也不必守寡。”
况且,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萧宛烟只当他宁死要托自己下水,还欲说些什么,但崔珩已转身离开。一旁的绿珠立刻追了上去,低声劝道:“若殿下能拦住陛下开地宫,解药的事,自然可以和太后娘娘商量。毕竟,母子一场,血浓于水,太后娘娘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殿下早亡。”
崔珩唇线平直,但眼中却漾起笑意。
萧宛烟这么害怕,恐怕先皇的死的确有玄机。
他回望向远处的妇人,走上前,讽刺道:“萧宛烟,本王的母亲,分明早就死在了你的手中。”
萧宛烟神色骤变,细长的柳眉微微颤抖,半晌,情绪才稳定下来:“小霜和那个贱奴分明被哀家处理得一干二净。你是如何……原来如此,小霜没有骗哀家。”
“崔韫晖,你的父亲,若不是那个贱奴,便只能是王修,对么。”
画眉
关押着死囚的地牢潮湿而昏暗。
墙角,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被铁链捆缚着四肢,此时额角青筋凸起,表情异常痛苦。但苦于口中塞着的布团,暂时无法咬舌自尽,只含含糊糊地说着“赐死”“求死”之类的话。
男子唯一能动的便是手指,不断地抓着地面,指甲早已脱落殆尽,留下一道道血痕。看上去,他所受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忍受。
崔珩低眸打量了一会,低声道:“选这种。”
方觉夏大骇。
目前调出的解药有三种,每一种都能暂且缓解雪融春的毒发,但各有各的弊端。服用第一类解药的死囚,精神恍惚,时而呓语,时而发癫;服用第二种的,小部分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大部分人则忘了一部分,记得一部分;服用第三种的,便是眼前这人,隔三差五便全身剧痛。最初试药的不止他一位,但如今,只活下来了眼前这个——其余的要么咬舌,要么撞墙自尽。狱吏怕他也寻死,于是才用铁链将他捆得一动也不能动。
方觉夏犹豫了一会,道:“殿下,第一种药虽然会导致十天半月的精神恍惚,但,但至少好过□□的疼痛。”他不忍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男子,喉结动了动,“这一种,虽然一个月只会痛三四次,但……哎,殿下看他的模样,这痛看上去比死了还难受。”
“到时候吃点麻沸散就好。”
方觉夏摇头叹气。麻沸散虽能暂时麻痹痛觉,但对如是剧痛来说,怕是聊胜于无。
见他一脸不情愿,崔珩又皱眉道:“方觉夏,你最好别多事。”
方觉夏无奈地点点头:“某不会告诉裴小姐的。殿下若是中途想换成其他的两种,记得来找某……哎,某还是不明白,为何不选第一种。”
“不方便处理政事。”
如今,礼部已着手安排开地宫的诸般事宜,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怕是琐事繁忙,若是再有个十天半月的精神恍惚,也不知要拖到何时才能开好地宫。
最重要的是,月底还要成婚——精神恍t惚成不了婚。
地上的男子还在含含糊糊地哀嚎着。
“他怎么进来的?”崔珩临走时问。
狱卒回道:“殿下,这厮赌博欠了债,为了还债,要把住宅抵了出去,他家人不乐意,然后他们大吵了一架,他一怒之下,把父母妻女全杀了,一个都没留……殿下,他这副样子,杀了才是便宜他!”
“让他好好活着。”
-
巨幅金镜中,绯色轻纱质地轻柔、光彩艳美,迤逦的正红描金凤凰缎裙璀璨夺目,但穿着这套婚服的年轻娘子却是满脸愁容,眉眼间尽是疲态。
大婚在即,裴昭连着试了三日的婚服,但仪制司派来的徐司衣还是不甚满意。
徐司衣左看右看,道:“裴二娘子,这轻纱看上去似乎有些轻薄,要不换成花毗国进献的金丝鲛纱——这鲛纱除了皇后和容妃那儿,只有晋王殿下这儿才有一匹。”
“……不必了,身上这件就挺好。”
徐司衣又道:“裴二娘子,这发冠似乎有些素雅,要不换成这个?”说着,指了指另一款嵌着绯红和宝石蓝珠翠的发冠,“这上面的五只凤凰,正好意味着五福临门。”
“不必了,头上这个已经够沉了,若是换成那个……”见徐司衣满脸惋惜,裴昭叹了口气,“换成那个,五福临门也吉利。”
徐司衣这才引着她在莲花镜前坐下,一旁的婢女将一盒盒眉墨、口脂、妆粉、胭脂依次打开,空荡荡的桌案霎时凌乱。裴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徐司衣,要不等我换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