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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9页)

“弗朗西斯。”菲利普愚蠢地报出了这名字,立刻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就这个?”

“他没告诉我他还叫什么。”菲利普有一种感觉,在沃尔伦的追问下,他的故事越编越圆了。

“他的武器和盔甲可以说明他的身份。”

“他没穿盔甲,”菲利普无可奈何地说,“我们把他和他的武器一起埋了——修士要剑是没用的。我们可以挖出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些武器都很普通,毫不新鲜——我看,你从那儿找不出线索来……”他得把沃尔伦从这一条线的问题上引开,“你看该怎么办呢?”

沃尔伦皱起

了眉头:“没有证据,实在不好说该怎么办。阴谋家可以对指控矢口否认,那样一来,起诉人可就要受指责了。”他并没有说,尤其是发现这个故事是假的,不过,菲利普猜想,那正是他想的。沃尔伦接着说:“你跟别人讲过吗?”

菲利普摇了摇头。

“你离开这儿以后,打算往哪儿去?”

“王桥。我得编个离开修道院的理由,所以我说我要去拜访大修道院;现在我得去,让谎话像真的。”

“别跟那儿的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我不会的。”菲利普本来也没打算说,但他不明白,沃尔伦为什么要坚持这一点。也许是出于自私:要是他打算冒险揭出这个阴谋,他要有把握得到好处。他可是野心勃勃。对于菲利普的目的来说,这样更好。

“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沃尔伦突然又粗暴起来了,跟他刚才的态度一对照,菲利普就明白了,他的和蔼可亲就像外衣一样能穿能脱。沃尔伦接着说:“你现在就去王桥修道院,忘掉那个郡守,好吧。”

“是。”菲利普意识到这就没事了,至少这会儿是没事了,一个重负从他背上卸了下来。他不会被抛进地牢,受拷问或被控煽动叛乱了。他把那份责任交给了别人——而那个人看来很乐于承担那个责任。

他站起身,走到最近的一个窗子跟前。时间是正下午,白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有一种迫切

心情,想离开这里,把秘密撇下。“如果我现在就走,天黑以前我可以走上八到十英里。”他说。

沃尔伦没有逼他留下:“那样你就到了巴辛博恩。你会在那儿找到一张床。如果明天一早就出发,你中午就可以到王桥了。”

“是的。”菲利普从窗前转过来,看着沃尔伦。副主教正皱着眉看火,陷入了沉思。菲利普看了他一会儿。沃尔伦和他想的不是一件事。菲利普心想,他要是知道在那聪明的头脑中正想着什么就好了。“我马上就走。”他说。

沃尔伦结束了沉思,又变得有魅力了。他笑了笑,站起身。“好吧。”他说。他陪菲利普走到门口,然后又走下台阶,到了院里。

一个马夫牵来了菲利普的马,上好了鞍。沃尔伦满可以说声再见,回到屋里的火旁去,但他等着没走。菲利普猜想,他想眼见着菲利普走上通往王桥的大路,而不是去夏陵的大路。

菲利普上了马,觉得比来时高兴多了。就在他要离开时,他看到建筑匠汤姆拖家带口地走进了大门。菲利普对沃尔伦说:“这人是个建筑匠,我在路上遇见的,他看来是个诚实人,目前日子艰难。要是你有什么修理的活计,用他倒是蛮好的。”

沃尔伦没有作答。他正在打量着穿过院子的这家人。他的全部沉着冷静都离开了他。他目瞪口呆,样子像是个大吃一惊的人。

“怎么回事

?”菲利普担心地问。

“那个女人!”沃尔伦的声音勉强能听见。

菲利普看着她。“她蛮漂亮的,”他说,才第一次发现这一点,“但我们受过教导,教士最好要保持纯洁。把你的目光移开吧,副主教。”

沃尔伦没有听见他的话。“我本以为她已经死了。”他嘀咕着。他好像才记起菲利普在旁边,视线从那女人身上移开,抬眼看着菲利普,重新恢复了理智。“替我向王桥的副院长致意。”他说。然后他猛拍了一下菲利普的马臀,那马往前一蹿,就一路小跑着出了大门;等到菲利普勒住了他的马缰绳,控制住马,已经跑出了很远,没法道再见了。

和沃尔伦副主教预计的一样,菲利普看到王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时分了。他从一个山坡树林出来,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毫无生机的景色,只有偶尔出现的光秃秃的树干点缀着冰冻的田野。四下不见人影,因为在这死气沉沉的冬天,地里没有活儿干。越过萧瑟的大地,王桥大教堂矗立在两三英里之外的一处高地上;那座宏大的建筑蹲踞在那里,犹如墓地里的一个坟头。

菲利普沿着大路下了一个坡,王桥从视野里消逝了。他驯顺的小马沿着结霜的车辙,小心地挑着路走。菲利普脑子里想着沃尔伦副主教。沃尔伦沉着、自信又干练,让菲利普觉得自己少不更事,虽然他俩年龄差距

并不大。沃尔伦轻松自如地掌握着会议,温文尔雅地打发掉他的客人,一字不漏地聆听着菲利普的故事,立即抓住了缺乏证据的要害,迅速意识到那条线索追问下去毫无结果,然后马上送菲利普上路——菲利普这时意识到,他根本没做出采取行动的保证。

菲利普悔恨地苦笑着,看出了他是如何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沃尔伦甚至没有承诺他要把菲利普报告的事情告诉主教。但菲利普觉察到,他在沃尔伦身上发现的那种巨大的野心一定会使这一情报派上用场。他甚至还有一种感觉,沃尔伦可能觉得有点欠他的情。

因为他对沃尔伦印象极深,从而对这位副主教流露出来的唯一弱点就益发好奇——他对建筑匠汤姆妻子的反应。在菲利普看来,她似乎有种隐匿的危险。显然,沃尔伦认为她是令人向往的——当然,这两种看法可能是一个意思。然而,还有更多的含义。沃尔伦大概以前见过她,因为他说过我本以为她已经死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很久以前他在她身上造过孽。他一定有什么事让他有罪恶感,从他一定要确认菲利普不在附近听到更多的情况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出来。

即使这一有罪的秘密也没有贬低菲利普对沃尔伦的看法。沃尔伦是个教士,不是修士。保持纯洁始终是修士生活方式的一个基本内容,但对教士却从不强迫他

们遵守。主教有情妇,教区教士有管家妇。神职人员的禁欲生活犹如严禁邪恶思想一样,这种戒律遵守起来委实太苦了。如果上帝不能原谅好色的教士的话,他们当中能够升天的恐怕就为数寥寥了。

菲利普爬上下一个上坡,王桥又重新出现了。那座雄伟的教堂成了景色中的主体,圆圆的拱顶,又小又深的窗户,而村子的主体则是修道院。菲利普正对着的是教堂的两端,有一对粗矮的塔楼。其中一座四年之前在一场大雷雨中坍塌了,至今没有修复,带着一种谴责的外观。这一景象从来都令菲利普愤然,因为堆在教堂入口处的那堆瓦砾是向人表明修道院的庄严肃穆已遭毁弃的可耻标记。修道院的建筑物也是用同样的白石灰抹砌的,与教堂毗邻,构成一个群体,宛如廷臣们簇拥王座。围着修道院的矮墙外,散布着普通的屋舍,都是木架泥墙草顶,里面住的是耕种周围土地的农夫和为修士们干活儿的工人。一条狭窄湍急的小河流过村子的西南角,给修道院带来新鲜的活水。

菲利普从一座老木桥上过河时,已经感到怒火上升了。王桥修道院给上帝的教会和修士活动带来了耻辱,但菲利普对此却无能为力;他既痛恨这种状况,又感到自己束手无策,直搅得他胃中发酸。

修道院是木桥的所有者,过桥要收取费用,当木桥在菲利普和他

的马匹的重压下吱嘎作响时,一个年长的修士从对岸的一个亭里走出来,移开充当横栏的柳枝。他认出了菲利普,挥手放行。菲利普注意到他有点瘸,就说:“你的脚怎么了,保罗兄弟?”

“生了点冻疮。春天一来就会好的。”

菲利普看到他脚上只穿了一双便鞋。保罗是个经得起摔打的老人,但他多年来始终整天待在户外经风受冻,实在太过分了,“你应该点一堆火。”菲利普说。

“那可是大慈大悲了,”保罗说,“可是雷米吉乌斯兄弟说,烤火花的钱比过桥费还要多。”

“我们收多少钱?”

“每匹马一便士,每个人四分之一便士。”

“过桥的人多吗?”

“噢,挺多的。”

“那么我们怎么会生不起火呢?”

“唉,修士们当然不用交费,修道院的用人、村里的居民也不交。所以嘛,也就是每天有一两个过路的骑士和修锅匠要交。遇到节日,人们从全国各地来大教堂听祈祷时,我们要收上好多呢。”

“依我看,我们可以只在节日时派人收费,从收入中给你生一堆火。”菲利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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