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个人,却近在咫尺。
裴元机。
那日在演武场,裴元机便想要对夏生起生死挑战,但夏生并没有同意。
春闱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便是夏生必须确保自己有十成的把握战胜裴元机。
所以他选择向唐子安告假下山,去了一趟白马寺。
当然,裴元机背后的力量同样令夏生心有忌惮,毕竟那是堂堂圣阶。
所以在离开桂花巷之后,夏生又去了一趟善堂,见了秦小花。
时至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他可以彻底放开自己的手脚了。
但在回归书院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夏生来到一片无比幽静的野林,把帝江从灵窍中放了出来,随即和煦一笑:“老朋友,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现在,你彻底自由了。”
帝江摇头摆尾地绕着夏生转着圈,六只肉呼呼的小翅膀呼扇着,却始终不肯离去。
见状,夏生只好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帝江那圆滚滚的身子,柔声道:“走吧,这里不属于你,外面的世界更广阔,不过以后可得小心一些,别再被人给抓住啦。”
帝江低声呜咽了一声,然后探出了两只小短腿儿,死死地抱住了夏生的小腿,不断地在夏生的裤腿上蹭着。
看起来颇为依依不舍。
夏生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对帝江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失去了自己的记忆,但你需得记住,你曾是这方土地上的神灵,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令你俯称臣,包括我,也不例外。”
帝江呜呜地低鸣了两声,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于是夏生满目尴尬:“穷桑不一样,她现在实力未能恢复,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将她当做我的仆从,而是将其作为与我一起战斗的伙伴……”
闻言,帝江当即扬起了小爪子,对夏生出了不满的抗议。
夏生只能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你也是我的朋友,但驻扎在我的灵窍中,未免太过委屈了你,更何况,早在希望之野的时候我便答应过你,要将你带出春秋书院,还你自由的。”
帝江却是不依,此时的它仿佛就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认定了夏生是要抛下自己不管了,又哪里肯让夏生就此得逞,反正不管夏生怎么说,就是不撒手。
无奈之下,夏生只能摇摇头道:“此番我回到书院中,面对裴元机的挑战,就算准备做得再足,也是有极大风险的,你跟着我,如果一着不慎,便很可能身死道殒,我不想连累你。”
听得此言,帝江终于松开了爪子,慢步走到了夏生的身前,抬起脑袋,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帝江的脸上没有五官,所以让人看不到它的表情,但此时夏生与其心意相连,自然能感受到帝江心中的坚决。
既是朋友,又岂能在危急时刻弃你而去?
既是同伴,又何惧与你并肩共战,血溅三尺?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但你记得。
我哪里知道何处是自由,但你知道。
你是千万年来我所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但很遗憾,我已经记不得你是谁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知道我的曾经,以及我们曾有过的友谊。
请给我时间,让我想起来,你是谁。
所以,请让我与你共行。
夏生感受着帝江那决绝而倔强的意志,不由得心中一软,随即释然一笑,又一次轻声哼唱起了那万年前的歌谣。
“执玉醅邀月共飨,第一杯敬天地玄黄,千金樽不须辞,推杯换盏间,在座闲叙四海风光。”
“仰入肚,心怀汤汤,第二杯祭岁月匆忙。人去后,兴未散,再独自饮琼浆,千百个是非壶中量。当年与君挥杯酣畅,道今朝拟醉疏狂……”
于是在下一刻,帝江欢快地围绕着夏生,跳起了笨拙的舞步,一人一兽,在天边洒下的第一缕朝阳当中,迈步踏入了归院的征程。
决绝,而无畏。
当夏生重新出现在不句山脚下的时候,天终于彻底亮了。
这无比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那两名守山弟子见得夏生归来,不由得纷纷如见了鬼一般,一时间满目骇然,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对夏生行了礼,齐声道:“夏教习。”
夏生飒然一笑,开口道:“怎么,没想到我能活着回来?”
闻言,那两名武院弟子顿时不由得身形一颤,却不接话,只能装作没有听懂夏生在说些什么。
夏生并没有与这二人计较,而是迈开步子,施施然踏入了山门之中。
这种小角色,还不值得他出手。
他知道自己真正的目标在哪里。
接下来的每一步,夏生都走得很慢,很慎重,同一条山道,上次夏生初至之时,只用了不到一刻钟,而这一次,夏生却整整走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