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是一個,如今是一雙——頭疼。
林長濟:……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依林硯現在這副德行,在哪裡都不會好好念書的。可當他看見小小的少年無憂無慮跑在陽光下,又不忍心打破這份美好。
他寬慰自己,孩子剛剛「醒來」,放任一段時間無傷大雅,日後一定好好約束他。
嗯,就這樣。
是以申時正刻,他牽著林硯的手離開書堂時,林硯對他說:「爹爹,孫師傅今日點評我的功課了。」
林長濟笑問:「是麼,孫師傅是如何說的?」
林硯挺直腰背,做捻須狀,搖頭嘆氣:「哎,泯然眾人矣。」
活靈活現的模樣將林長濟逗樂了。孫學士抱著圍觀神童的心態去看林硯的文章,結果當然是失望至極的。
見林硯備受打擊的模樣,林長濟給他講了《傷仲永》的故事,又問他:「你覺得自己與方仲永有什麼不同?」
林硯思索片刻,道:「區別可大了。方仲永生來就是神童,因為父母的鼠目寸光,將他的文采和靈氣耗盡,最終泯然眾人的。我?我天生就是普通人啊。」
林長濟摸了摸他的頭,道:「所以,普通人壓根不用在乎是不是『泯然眾人矣』,因為你本來就是眾人。」
林硯嘴角一抽,更扎心了……
林長濟笑道:「眾人有什麼不好?眾人就是大多數人,你用功讀書,既可以勝過大多數普通人,又可以勝過不努力的天才,怎樣,是不是很划算?」
林硯險些被他繞進去,幸好他反應靈敏,能抓住問題的關鍵:「我將來也要考科舉嗎?」
「你覺得呢?」林長濟反問。
林硯想了一路,到了家門口,想出一個對策來:「爹爹,我聽說做官一定境界,是可以封妻蔭子的,等您做到了閣老啊,部堂啊,給我蔭個六七品的散官,不用親自科舉也可以當官。」
林長濟默默捲起衣袖。
林硯一溜煙跑沒了影。
朝中諸事太平,科道言官沒有彈劾不法,內閣六部的大佬也沒有吵架,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果然,在盛夏來臨之際,一份邸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趙王勾結邊將,行賄阿吉納部圍困京城,意圖謀反,著即廢為庶人,妃嬪、王子、郡主、儀賓及一眾王府官員全部解送京師,發有司論罪。
趙王早已被錦衣衛秘密押送進宮,與祁屹一同被關押在一座偏僻的廢殿之中,鐵桶一般層層看守。
最終,礙於趙王宗室身份,賜自盡,其餘人等各自論罪。
皇帝到底還是對祁屹留了一絲情面,令其與其他各兄弟等同,削爵為民,流放邊地終身圈禁。
臨行前,祁嶸獲准可以出宮送行。
林硯陪著他,兩人來到宗人府內關押宗室的監牢。
祁屹比他們想像中的更體面一些,出獄卒為他換了的衣裳,還颳了鬍子。他黑漆漆的眼底依然透著倨傲,脊樑挺直,全無階下之囚的落魄與怨毒。祁嶸將一條汗巾子系在他的身上,用衣裳的下擺嚴嚴實實的遮住。
祁屹摸向腰間,覺得硌手,原來那看似平平無奇的汗巾,內里縫了一圈兒沉甸甸的銀兩。長路漫漫,沒有什麼比現銀更實用了。
祁屹拍拍他的肩膀,道一聲:「兄弟承情了。」
此時此刻,多少話語都顯得蒼白,祁嶸也握了握他的手臂,與林硯一起離開。
他們回到宮城之下,鐘樓方向響起沉悶的鐘聲,綿綿不絕,震顫人心。
「是喪鐘。」祁嶸道。
太子薨逝,依照喪儀,父為長子服齊衰期年,然為國事計,皇帝應當以日易月,服齊衰十二日。文武官員聞喪次日素服入臨文華殿,給衰麻服,而後在各自的衙署中齋戒住宿三日,詣春和門會哭、素服行奉慰禮。京城暫停一切祭祀、娛樂、宴飲至復士日,停嫁娶六十日。
內外文武官員行葬禮,需自備儀物。
上諭:「朝廷府庫、百官俸祿皆出於民,今祭祀、儀物令光祿寺供具,百官惟致哀行禮,余如所議。」
皇帝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喪儀過後,咳嗽的舊疾又復發了。
祁嶸留在寢宮侍疾,無微不至。
「嶸兒長大了。」皇帝撫摸著侄兒的頭:「有朝一日,朕也不在了,嶸兒一定要替朕和列祖列宗,守好大亓的江山啊。」
祁嶸並不敢接這句話,只是勸皇帝寬心養病,保重玉體。
……
國喪一過,林長世帶著妻女南下,回到江寧老家打理家業。
仲夏時節雷雨頻頻,江寧縣地界死了兩個盜墓賊,懷裡還抱著墳地里盜出的銅器,仵作驗屍時並未看出他殺的痕跡,只說銅器引雷,是被雷劈死的。
進山查案的官差一臉撞鬼般的晦氣,將焦黑的屍體抬回縣衙草草結了案。百姓議論紛紛,大抵是說他們做刨墳盜墓的營生,遭了天譴云云。
雨夜裡,鬚髮花白的老者披著蓑衣走在山間小路上,他曾是錦衣衛的暗探,前指揮使經常叮囑他們,錦衣衛行事,一向不留禍根。
倘若再年輕十歲,他還可以做的更利索一些。
不久之後,林家祖墳旁起了一座草廬,裡頭住了個衣衫襤褸的守墓人,每當族人前來祭掃,他都默默站在一旁,卻從不與人說話。
長世親自來勸過他,他就是不肯離開。只好每隔三日派人來看看,給他送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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