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我不在边上,连吃饭都没分寸。”岚琪想了想,命人去取来皇帝的风衣和雪帽,哄了玄烨说,“今晚没有风,我们出去走走,羊肉积在肚子里,这么靠着不管用。”
玄烨犯懒,奈何岚琪一直缠着他,等他被裹得严严实实推出屋子,外头冰冷的空气一激,倒是真的清醒了。
回眸见岚琪,猩红的大氅,雪帽兜头,柔软洁白的风毛轻轻晃动着,衬出她姣好面容,柔和的灯火隐去了岁月的痕迹,只留下漂亮的眼睛鼻子。他看着看着就痴了,像是从前那个娇憨的小贵人站在了跟前,不由自主就伸手牵了岚琪。
周遭太监宫女都围着看,岚琪本想挣脱开,可一见玄烨热融融的神情,就将手往他手心里再塞了塞,含笑说:“去园子里走走,前日带十八阿哥和弘春堆的雪人还在。小十八很能干,堆的雪人比他自己个头还大。”
往门外走,今夜无风,空气虽然清冷,可不用缩手缩脚被风刮得喘不过气,且是热乎乎的身子走出来,倒是越走越精神。玄烨顶在肚子里的东西也渐渐松快些了,脚步更加轻盈。
御花园早已是冰雪的世界,这会儿进园子瞧,好些地方都坐着憨态可掬的雪人。因密嫔不大出门,岚琪怕十八阿哥闷在屋子里无趣,空闲时就会带着小家伙出门逛逛。如今弘春也能晃晃悠悠走几步路,宫里没有再小的孩子,小叔叔和他就成了玩伴。前几日和荣妃几人一道来这里赏雪,带着孩子们堆雪人,天寒地冻的,雪人堆着没人去动,就都完整地留在原地。
玄烨却嘀咕说:“夜里看着怪吓人的。”可说归说,竟似玩兴大起,一脚踹掉了雪人的脑袋。那一座正是十八阿哥累得汗湿了衣裳才堆好的雪人,说之后要带密嫔来看,也不知密嫔看没看过。岚琪急得不行,赶紧让人拿灯笼照着,自己手忙脚乱地拢起雪堆,想把雪人的脑袋再安上去。
她正暗
暗抱怨玄烨胡闹,奈何身边都是宫女太监,不能说出口,十指冰凉费力地在雪地里拢雪球,突然脑袋上被重重一击,力气不小但不疼,眼前更散开一片洁白的雪粒子。
知道是玄烨拿雪球砸她,岚琪揉了揉脑袋,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玄烨本来还揣着一只雪球准备再砸过来,见岚琪似乎被打蒙了,忙赶上来问:“疼吗?砸疼你了?”
却见岚琪猛地扑到面前,一双手直往他氅衣里钻,手里不知几时抓的雪,悉数全塞进他脖子里。玄烨冻得浑身抽搐,立刻跳起来抖落衣裳。梁公公几人被吓坏了,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帮皇帝解开氅衣,着急地问:“万岁爷您怎么了?万岁爷……”
“滚开。”玄烨却推开梁总管,追着岚琪就来,岚琪不傻,早就跑开了。
梁总管手里还抓着从皇帝脖子里掏出来的雪,傻愣愣地看着帝妃二人的身影隐入夜色里。环春刚刚则是被主子借力起身时一把推倒在雪地里的,此刻吃力地爬起来,掸落身上的雪说:“梁公公,要不咱们散了吧。”
梁公公才醒过神,丢开雪搓着手,吆喝边上的太监宫女:“你们傻愣着做什么,赶紧照着路去,别摔着主子了。”
可是这一通闹,玄烨和岚琪都玩疯了,加起来近百岁的人,平日里稳重端庄,突然玩兴大起,直弄得身边的人手忙脚乱。回来换衣裳时,岚琪的袜子全湿了,绿珠嚷嚷着:“这就过年了,您可别着凉病了。”而她们还没收拾好,梁总管手下的小太监已经在窗外问:“万岁爷问娘娘这边好了没有。”
且说玄烨和岚琪玩得十指冰凉浑身哆嗦着回来,被雪水浸过的身子,会红热。岚琪再见到玄烨时,两人都顶着红彤彤的脸颊,玄烨笑话她,岚琪却拿镜子给皇帝看,玄烨乐道:“朕倒是很久没见自己这么好的气色了。”
热乎乎的身子依偎在一起,屋子里温暖如春,玄烨的手不老实地钻进岚琪的寝衣,指尖游走在滑嫩的肌肤上。他蹭到岚琪耳边,啄了两口轻声说:“朕想要。”
岚琪媚眼如丝,笑道:“臣妾不就在皇上身边?”
玄烨凑上来要吻她的唇,被岚琪伸手推开,本只是欲拒还迎的暧昧举动,可顺着指尖看到玄烨的丝里夹杂着白,她心里一抽动,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头,生怕亲近时,玄烨也会看到她间的银丝。可玄烨却捉过她的手,轻轻吻了手指手背,温和地说:“怕什么?朕就从来不怕被你看见。”
“玄烨,我们都要老了。”岚琪情不自禁地说。
“都在一起三十年了,不老才怪。”玄烨不屑。
岚琪目光莹润,满是柔情,道:“就算老了,你也要一直疼我宠着我。”
玄烨已经压在她身上,身下渐渐苏醒的雄姿硌在了岚琪的腿上,她身子一哆嗦,侧过脸大笑。玄烨却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霸气地说:“我会一直宠着你,可我有没有老,你见过才知道。”
夜深深,帐暖情迷,相爱之人翻云覆雨,自有道不尽的缠绵旖旎。但男女结合并不全靠情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颠鸾倒凤之后,留下的不是值得回味的曼妙春色,只是一夜彼此冷冰冰的背影。
八贝勒府里,胤禩刚大汗淋漓地从张格格身上爬下来,由她伺候着收拾干净后,便裹着被子睡过去了。
张格格见他睡了,蹑手蹑脚往桌边来,从暖笼里拿出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已经有些凉了。可她顾不得那么多,端起来就往嘴里灌,冷不丁听见背后男人在问:“你喝什么,味道这么怪?”
张格格被吓得魂飞魄散,吐了一身汤水,呛住了咳得差点儿喘不过气。胤禩把下人叫来收拾,狐疑地闻着那药味,总觉得在哪儿闻见过,回眸见张氏紧张得脸色惨白,想起妻子几次小产后,服用的汤药就是这个气息。
妻子是小产后要排清身体里的东西,是孕妇忌用的东西,那现在张氏喝这些药,做什么?
“这药,是福晋给你准备的?”胤禩皱眉问。
“不、不是……”张格格不敢往福晋身上推,推了也没人信,那是每个月算着日子把贝勒爷送到她床上来,盼星星盼月亮等她肚子大起来的人,怎么可能给自己避孕的药。
“你这么慌张,至少你明白自己在吃什么,是不是?”胤禩心里一片寒凉,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张格格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胤禩但凡对福晋透露半个字,她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福晋之所以一直没能察觉她在避孕,也是每日两三碗的汤药往她这里送,坐胎的药补身体的药,吃药吃得心都苦了,自己多添两口避孕的药,根本不会被现。可现在怎么也躲不过胤禩的质疑,张格格再不敢隐瞒了,害怕得浑身不住颤抖,根本不敢抬头与丈夫对视。
胤禩走上前,一把拽起她的胳膊,直捏得雪白的肌肤泛红紫。张格格疼得泪光涟涟,终是结巴地说:“是避孕的药,贝勒爷……您饶过我吧。”
在张格格的哭诉中,胤禩知道了惠妃和大阿哥的恶意,知道了他们容不得自己有子嗣。而张格格因不敢承认是自己给自己吃药,索性全推在惠妃和大阿哥身上,说是他们不让自己怀孕,总之八阿哥府里不能有子嗣。
“贝勒爷,福晋从前小产和我没关系,我没敢对福晋动手,贝勒爷您要相信我。”张格格哭得凄惨,可她说话很小声,生怕被外头等候的奴才听见,若传到福晋耳朵里,她就完了。
胤禩的心已是凉透了,松开张格格后就呆坐在榻上,他就是不明白,怎么他做什么都是白费工夫,就连床上这点儿事,想有个一男半女,也白花一身力气。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为何这一世如何努力,老天就是什么都不肯给他?
张格格蜷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外头听壁脚的人们见里面没动静了,也基本都散了。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正经事,传到八福晋耳朵里,就只以为张格格没把贝勒爷伺候好,惹胤禩生气了。这边胤禩呆坐半天后冷静下来,把张格格从地上拎起来送回榻上,用棉被把她的身子裹紧,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说:“从明天起,好好把身体调养起来,为我生个孩子,那之前所有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我不会告诉福晋。”
张格格泪如雨下,不住地点头,胤禩再道:“不要惦记你堂姐了,惠妃和大阿哥更不用害怕,我若连你一个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什么丈夫?好好养着身体,生下我们的孩子,咱们高高兴兴的。”
那一日国舅府的男丁聚在佟国维的书房商议大事,事情过后留下几个嫡系子弟。隆科多站在一旁,见舜安颜给佟国维上茶,顺道给他这个叔叔端了一碗,隆科多就笑:“好歹你曾是四贝勒嫡亲的妹夫,如今大大方方地和八贝勒走得近,莫说人家诟病你,八贝勒能对你推心置腹吗?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佟国维干咳了一声,隆科多呵呵一笑,不服气地别过脸去,佟国维则问他:“你最近的差事做得还不错,有没有想找些别的事来做?”
隆科多摇头:“侄儿现在挺好的,有好差事,您留给舜安颜吧。”
佟国维道:“我们与四贝勒,终归沾亲带故,不如你往后多去贝勒府走动走动,你与阿灵阿不是说得上话吗?借他们家福晋的关系,总之随便怎么套近乎都成,我安排你几件差事向四贝勒报告,你之后好好地去做。”
隆科多不解,佟国维坦率地说:“如今外头都在折腾,皇上那儿还没动心思呢,他们倒先选起新太子了。你们都是佟家子孙,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舜安颜跟了八阿哥,你去跟着四阿哥。我行将就木,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将来万一有什么事,舜安颜做侄儿的总会拉叔叔一把,你做叔叔的,也别抛下亲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