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孟大儒的同门师弟,却生性跳脱,既无意官场行事从不循规蹈矩。
最重要的是,此人沉迷篆刻,有一回看上富商手里一块好料,富商不肯卖,他竟隐藏身份去富商府上做账房,最后硬是将那料子搞到了手。
对于这位韩先生,多数人毁誉参半,可兰亭看上的便是他的视规矩于无物。
“……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破家灭门的飞鱼卫,手上不至于连一块能打动韩先生的东西也无,只要您能拿出先生感兴趣的东西,便能换得他的松口。”
谢洵所缺的不过是个契机,只要韩先生能收下他,那便代表他身后的师门承认了谢洵,凭借谢洵的心性,一定就能站稳脚跟。
谢洵目光微闪,兰亭说的这些他自然懂得,如今看来这小丫头似乎是真心在替自己打算。
只是,韩先生这般隐秘的喜好,便是飞鱼卫都不清楚,她却信手拈来,谢洵越发好奇,兰亭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不过他也清楚兰亭不会说就是了。
“大人以为如何?”兰亭继续催促。
谢洵却忽然站直了身体,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醉态,“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记住了,不论是我的事还是林仁明的事都与你无关,有这功夫,你还是操心怎么样才能找到你那姐姐吧,几次三番认错人,可真够丢人的!”
说罢,谢洵不再逗留,他脚尖急点,便三下两下借住槐树跃上墙头,一眨眼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这狗贼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怒无常!
兰亭愤恨地跺了跺脚,又想起方才谢洵拿自己认错人的事来调侃她,显然已是知道了她与杜鹃的纠葛,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嘲笑自己,想到之前自己鬼迷心窍地将杜鹃认成姐姐,兰亭不由脸上一热,真是笨死她了!
不过几番发泄下来,这几日因为林世子的死带来的郁气却消散许多。
冷静下来,兰亭仔细去想谢洵的话,他其实是想告诉自己,从一开始谢贤等人就不会容忍林仁明活下去,自己有没有前去提醒都没有任何区别。
对于林仁明的结局,她改变不了,甚至就连谢洵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他们都无能为力。
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今日的谢洵才会如此失态,倒叫兰亭窥见几分他的真性情。
他方才,虽说态度恶劣了些,却其实是在开导自己。
兰亭不由挑了挑眉,那狗贼也有这般好心的时候?
就在侯府上下陷入一片萧条,不知今后何去何从之时,明明已经病得不省人事的老侯爷却忽然进了宫。
事后兰亭听说老侯爷以死上书皇帝,终于让皇帝下定决心讨伐楚国,因此洗清世子的冤屈,而被钦点了领兵出征之人,正是侯府的二爷林仁照。
得到这个消息时,兰亭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谢贤和周元琛等人费心费力布下一盘大局,到最后还是被破,会是怎样的面色?
而镇海侯府得到也不全是好处,林老侯爷在金銮殿上当时就吐了血,被抬回家中拖了三日,还是去了。
真正的以命相搏。
三个月后,前线传来大军打败楚国的消息,镇海侯府才算是真正保全下来。
角门处,兰亭正在送雪莲。
原来自打世子夫人文氏守寡,就关闭了明辉堂一心吃斋念佛为亡夫祈福。
这么一来,明辉堂自然不需要许多下人伺候,雪莲本就不得文氏喜欢,自然也在被放出去的人选之列。
短短半年时间,兰亭在侯府站稳了脚跟,而雪莲这个曾经手握实权的大丫鬟却被放出府,情形颠倒不过如此。
看着门可罗雀的角门,雪莲露出苦笑,“我自幼被卖入侯府,伺候十年,没想到今日出府,肯来送我的却只有你一个小丫鬟。”
侯府之人本就捧高踩低,文氏守寡眼见着没了前程,更何况雪莲这样一个被放出的昔日大丫鬟。
这几日,雪莲早已看了不知多少世间冷暖,对兰亭的真情实意倍加珍惜。
打算
兰亭没接这话,其实从上回荷包的事就能看出雪莲在长房不过是表面的风光。
趁着这次机会被放出府也好,总好过不明不白地死在内宅争斗之中。
“姐姐今后有什么打算?”兰亭询问。
雪莲说过自己的家乡远在广陵,更何况,她年幼被卖,十年过去,家人也不曾来侯府找过,想来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情分。
若是雪莲打算回乡,兰亭少不得要劝上一劝,能卖女儿一次,说不定就能卖两次。
“从前家中过不下去才将我卖掉,我虽没怨言不过当初的卖身钱算是还了家中养育之恩,前年家中带过消息,家里买了地,哥哥弟弟也都娶了媳妇,知道他们日子过得好,我便也放心了。”
雪莲说起从前的事,脸上没有抱怨,反而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不迫。
兰亭暗自点头,她果然没看出人,雪莲是个知恩图报又拎得清的女子。
“至于今后,”说到这里,雪莲面色微红,“姜嬷嬷对我有意,想将我说给她的二孙子……”
兰亭恍然,听说姜嬷嬷的二孙子领着侯府商铺的差使,不到二十的年纪就做到了二掌柜,能力十分出众。
姜嬷嬷家里早就看中了温柔大方又持重的雪莲,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求恩典,这一次得了机会,全家都非常高兴。
看着府外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平头驴车,有个小伙正往侯府的角门探头探脑,显然就是姜嬷嬷的二孙子无疑了。
他今日亲自来接雪莲,想来对雪莲也是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