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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不到,城西柳河坊。
泱泱人群围成了一个圈。
李焕之前见过一面的老更夫满眼惊惧,缩在角落里,冲四面围着的人群扯着脖子嘶喊着: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走到那街口的时候就特别困。脑袋重得跟栓了个秤砣一样,撑都撑不住!
我就想睡一会儿,我跟小朱说了几遍,让他等我一会儿再走。”
“他也没应,自己就过去了。”
老郝满脸凄惶色,扯着脖子青筋毕露。一把一把地抹泪。
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一位姑娘身上。
猛地一颤,像是触电一般。
一位姑娘正被四五个年纪略大的农妇扶手扶脚的搀着。
她肚子顶得老高,穿着一身洗得浆白的长麻衫,看着是男人款式,袖口打着细致的补丁。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肉包包的带点婴儿肥,面相看着和善可爱,甚至女儿家的那点青涩还没完全消去。
此刻,她哭得浑身抖颤,近乎晕厥。
老郝同样在抖,他满眼凄惶地看着那姑娘,嘴唇在抖,伸出的双手也在抖,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抖。
像是有千万斤重的东西在拉着他往下坠。
他狠狠摔了自己几个巴掌,声带哭腔:
“闺女。。。。我对不起你啊,我老郝真的对不起你啊!
我不该睡,我真不该睡!我要是叫住他了,今天就不会有这事!”
满心满眼的悔恨,几乎像是一把钢刀蛮横地戳进心口翻绞刮擦,带出鲜呼淋漓的大块血肉。
这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怀的事,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亲手看着长大的孩子,刚刚成家有了孩子,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就这么凄惨无比地死在自己面前。
老酒鸡肉,欢声笑语,十年相伴的打更日子从眼前一晃而过,浓缩成眼前这具皱成儿童大小的尸体。
这让老更夫如何原谅自己?
胖姑娘却根本说不出话。
她只是瘫在地上,啊啊地大张着嘴,手无力地扑腾着,眼睛死死盯住前面。
那具趴在地上,干憋得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模样的尸体。
身上覆盖着一身宽松得夸张的更服,简直像只猴子钻进了人的衣服,旁边滚落着一只灯笼和打更锣鼓。
胖姑娘无声泪流,像只被人割断喉咙的鸡,根本不出一点声音。
李焕站在人群之外,看出她单调开合的唇形,只是在不停重复着:
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啊。。。。。。
心里什么地方忽然难受了一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里面,没人注意他的到来。
人群中不断响起惊呼,外面的人踮着脚尖焦急去看,上下起伏的脑袋像颗颗在水中浮沉。
而搀着胖姑娘的几个农妇也是别开眼睛,不断抬手抹泪。
此情此景,她们甚至连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郝哽咽着,忽然猛吸了一口气,瞪大通红双眼,叫吼道:
“我给你磕头!”
他啪啪猛扇了自己几巴掌,膝盖往地上一砸,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嗑一下,直起身子,扇自己一个巴掌,再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