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主帅完颜宗望的到来。
朝中所有人都预感到了这一点,纷纷上奏折,请战的请战,献策的献策,无一不道事态紧急,须得早作部署,不容耽搁。
赵构采纳了部分意见,于京中点了几万人马,筹备前去增员西路。可是,对于至关重要的主帅一事,却闭口不谈。
对此朝臣不解,有一人却是分外清楚的。
对于前线的战报以及军情的奏折,赵构如往常一般,并不避讳让岳飞翻看。岳飞心中明白,他这便是摆出了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态度。
他虽一言不发,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沉沉地逼迫着自己。
他是帝王,对于自己想要的,不必开口去所求;他自有办法,让旁人匍匐在他脚下,乞求着给予。
月上中天,岳飞独自靠坐在床头,困意全无。
这些时日里,赵构那日的话,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思量,再思量,却依旧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到底该如何做出抉择。
诚然,他是如此渴望着沙场征战,纵马扬鞭的快意人生,可是如果这一切是用……用这种方式换来的,他无法接受,甚至无法设想。
只是如若让他一辈子都如此刻一半,虚无度日,老死宫中,他也绝不能甘心。他重活一世,为的便是弥补前世的缺憾,驱逐金人,还大宋一个中兴的盛世。为此,他不惜伪造遗照,将赵构安安稳稳地推上皇位。
可如果了他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自己重生这一遭,又有什么意义?
进退两难,真正的进退两难……
手握成拳,重重地捶打在床栏边沿,他无声却深重地叹出一口气。
十日后,宗泽被送回汴梁。
岳飞得到消息,立刻前去探视。
在宗泽府邸内,他心事重重地靠在门框边,看着御医们忙忙碌碌地诊治,开方子,熬药,喂药……待到一切结束,人都散去之后,他才不声不响地走到床畔。
不过是半载未见而已,宗泽此刻已然消瘦的不成人形。他本就年事已高,此刻又担当重任,带着风寒生生地熬了那么多时日,指挥作战。真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岳飞垂眼看着自己的恩师,只觉得心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轻声地,他开了口,对一同守在床头的一名御医道:“元帅的病……如何?”
“宗大人所患,原本不过区区风寒,若是及早医治,便无妨。只是,”御医迟疑着,似是在斟酌词句,“不论如何,宗老将军是社稷功臣,我等定会尽力而为。”
话虽说得委婉,然而眼下之意,已然不言自明。
“那便……有劳了。”岳飞身子微微一震,看着床上之人青黑的双目,慢慢道。
当晚,岳飞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在宗泽的床头守了一宿。他本就已然数夜不能成眠,也正好趁此机会,捋一捋自己的思绪。
宗泽一夜睡得深沉,只偶尔动一动身子,口中迷迷糊糊地说这话。
岳飞俯身靠过去,隐约听得那是在调兵遣将,发号施令。心头微微一紧,便也只能酸涩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