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祖珽的得意杰作,结果却是便宜了他人,说不上有多么值得夸耀。
他悻悻地说道:“老夫与崔季舒不同,没有太多为家族的算计,范阳祖氏也不能和博陵崔氏相比。他可是只要主上有命,敢殴打天子三拳的人物。”(注4)
“老夫同意和他结盟,就是为了出斛律匹夫看不起人的一口恶气!”
“自和士开执事以来,政体隳坏,老夫始奏罢京畿府,并于领军,事连百姓,皆归郡县。宿卫都督等号位从旧官名,文武章服并依故事。又欲黜诸阉竖及奸小辈,推诚朝廷为致治之方。”
侯胜北听这几条政策貌似有理,若能恢复旧制,怎么也比现在瞎折腾要好。
“可斛律光却动辄咒骂,每夜抱膝感叹什么:盲人入,国必破矣!”
“他哪里知道左右从奴已被收买,原原本本告知老夫。”
“韦孝宽的谣言太过不痛不痒,老夫又替他续了四句: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这高山自然指的就是高氏,槲木不扶还是个斛字。
高山崩,槲木举,读书人用笔如刀,祖珽这么一改,还真是直接啊。
侯胜北心头一震,最初造出这份谣言的,是韦孝宽吗?
祖珽彷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韦孝宽在我朝安插间谍甚多,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遥通书疏,并不奇怪。”(注5)
他用死鱼眼珠一般的两颗黑仁盯着侯胜北的所在方位:“尊使前番和此次前来,不也是观衅我国,看是否可攻的吗?”
侯胜北被点破出使目的,并不慌张:“若是贵国无隙可乘,观与不观都是一样。”
“本以为除了斛律光,老夫就可以重振朝纲,中兴我朝,成就一代名相功业。”
祖珽意兴阑珊:“没想到老夫枉做小人,反倒成了6令萱之流的垫脚石。如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国家大事关我屁事。”
他接下来就像在说毫不相干的旁人之事。
“老夫密使妻兄郑道盖上奏此事,又令穆提婆闻之,告于6令萱这老媪。”
“陛下问起,老夫解释童谣: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臣也。饶舌老母,女侍中6氏也。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
丰乐即斛律光之弟斛律羡的表字,同样善于治兵,士马精强,突厥敬畏,谓之南可汗。
“齐主又问韩长鸾,并州武夫彼此相护,以为必无此理,压下此事。”
侯胜北觉得就像一群人,围着齐主在不停较劲,谁能得到肯,就有了行事的名分。
齐主正在犹豫不决之际,
先有斛律武都妾兄颜玄密告斛律光图谋不轨。
再有太史令曹魏祖启奏:“上将星盛,不诛恐有祸患。”
侯胜北觉得这位太史令的姓好,名字也起得好,怪不得做说出这等话。
继而斛律光府上有人出,举报前年宜阳汾北战后,凯旋回师不奉敕散兵,反而引兵逼近国都,乃是将行不轨,不果而止。
三人成虎。
斛律光兵逼邺城一直是齐帝心中的一根刺,翻出旧帐,正合其疑。
“出之人乃府佐封士让,封氏兄弟你见过,应该知道是哪边的人。”
所以这是一张河北大姓联合给落雕都督布下的罗网。
封士让又举报斛律光家藏弩甲,奴僮千数,每每遣使往丰乐、武都所,阴谋往来。
武都为斛律光长子,任开府仪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
齐主性至怯懦,恐即变,于是下定决心,要立刻铲除斛律光这个已经打算谋害自己的毒瘤。
根据祖珽的计策,正尔召之,恐斛律光疑不肯入。
宜遣使赐其一骏马,语云:“明日将往东山游观,王可乘此马同行。”
趁其受赐奉谢之际,引入执之。
侯胜北想起自家阿父,也是封官拜谢之时,假称赐宴被拿下。
天下套路都是一般,谁要是再拿同样的招数对付自己,非得狠狠怼回去不可。(^_^)
齐帝依计而行,遣使赐斛律光骏马。
斛律光觐见谢恩,至凉风堂。
北齐宫廷御用杀手刘桃枝自后扑上,老将一个踉跄,站稳屹立不倒,回说道:“桃枝常为如此事。我不负国家。”
刘桃枝和三名力士一拥而上,攀手抱腰,以弓弦绞颈,勒死了斛律光,时年五十八岁。
忠臣碧血流淌于地,反复刮铲,痕迹不灭。(注6)
-----------------
《地名对照》
永巷:宫中长巷,掖庭即在此处,有狱监禁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