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盈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警戒之情——谁知道是不是又装无辜的?
薛嘉禾对摄政王府这半年来多了许多了解,角角落落也都逛过,这次熟练地带着卫小将军便绕到了一处护院居住的院落。
“见过长公主!”
“王林在吗?”薛嘉禾问道,“叫他出来见我,你们先退下吧。”
卫小将军疑惑地等了一会儿,见到一个其貌不扬、穿着护院衣裳的人快步跑向薛嘉禾,目光在那人面上停留片刻,觉得有些面熟,但又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王林到了薛嘉禾面前,低头行礼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不熟练,“见过长公主。”
“毓王殿下,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了。”薛嘉禾制止了王林别扭的动作。
卫小将军瞪大眼睛,“毓王不是病逝了吗?”
王林挠了挠后脑勺,颇为惨淡地笑了,“拖摄政王的福,堪堪保住一条小命假死逃了出来。”他说完,仍坚持着对薛嘉禾把礼行完了,“如今我家破人亡,父亲母亲相继而去……从禹城逃走的那刻起,我就不是什么毓王了,如今只是摄政王府中一名普普通通的护院而已。”
卫小将军张了张嘴,一时竟想不到该说什么。
东蜀与毓王妃的阴谋,恐怕多少都有卫将军从中帮助,否则东蜀一方对时间的把控过于精准。
再者,先毓王被刺杀身亡时,情景同薛嘉禾那场刺杀十分相似,卫小将军也难以说服自己那并不是同一拨人的作为。
看着如今孑然一身的毓王,他突然就明白了薛嘉禾为何说要带他见一个人。
见到无辜被波及、死了双亲、被人暗算、自己险些也死了的毓王,先前为父亲求饶的话竟后知后觉地烫嘴起来。
“这位是卫小将军吧?”王林笑着同他打招呼,“中秋时见过,听说前几日长公主遇险还是卫小将军拼死护驾,真是勇武当先。”
卫小将军苦笑起来,他退了一步,朝王林深深一揖,“我欠毓王一句谢罪。”
王林一愣,摸不着头脑地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了薛嘉禾。
薛嘉禾朝王林安抚地笑了笑,“若还有事,便去忙吧。”
王林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应了声便掉头走了。
卫小将军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我记忆中的父亲,不该对人做出这种事来。我自打出生就跟在他左右,是因为他才想从军,是他教我保家卫国的道理,明明——”
年轻人的话语戛然而止,猝然地转过头去抹了一把脸。
薛嘉禾体贴地不去看他,转身向外走去,轻声道,“若我真有什么能帮你的,至多也是保全卫家不知情的人了……”她顿了顿,偏头看向已经追到自己身旁的年轻人,叹息道,“若是他被押送回汴京,我定让你再见他一面。”
卫将军是罪无可恕了,这只要是知情人就该想得到。
卫小将军带着鼻音地在旁嗯了一声,随后匆匆告辞离去。
绿盈目送卫小将军远去,心中想着定要悄悄让人盯着卫家,否则若是卫小将军一个想不开向外通风报信,那可就麻烦了。
“叫人注意些卫家吧。”薛嘉禾道。
心中所想被薛嘉禾一口说了出来,绿盈少见地有些慌张,“殿下的意思是?”
“他最好是头脑不热,可万一热……那连累的就是原本或许可以留存大半的整个卫家了。”薛嘉禾淡淡道。
“是,殿下。”绿盈垂头应了,又小声问,“殿下不担心摄政王吗?”
“担心自然是有些担心的。”薛嘉禾驻足沉默了片刻,而后她声音十分轻地道,“但我知道容决不会输的,他对我许诺定会得胜归朝了,我只要等着他回来便好。”
绿盈抬了抬眼偷瞧薛嘉禾的神情,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殿下若是将这话当着摄政王的面说,他想必会很高兴的。”
薛嘉禾瞥了她一眼,又举步往前走。
“……所以才不能在他面前说,免得叫他得意忘形。”
……
从刺杀薛嘉禾的行动开始一连数日对朝堂大清洗的动作叫文武百官都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
直到禹城成功收复的战报从东边传回、接着第二日大破南蛮的战报也紧随其后抵达汴京,这暴风雨似的气氛才终于松动了两分。
幼帝和容决的动作,薛嘉禾统统都没有插手,甚至也不过问,只听听赵白的汇报最多了。
倒是容决寄回的家书日渐变长,像是终于知道了该怎么写家书似的愈熟练,中间提了许多暂时不足为外人道的话。
譬如卫将军已束手就擒,为交换家人的平安吐出了不少东蜀的密报,仗打得比预料中还顺利两分。
再譬如毓王妃在被捉后想同他会面商谈,容决信中反复强调他绝无看对方一眼的意思便直接收监审问了。
薛嘉禾时常看着家书中游龙走凤的笔迹,想象那个战报都懒得写的人是怎么一字一句写下这对他来说实在过于繁琐的家书,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
最近的一封家书最后,容决写着不日即归。
薛嘉禾放下信纸,提笔想了想,回了一封极短的回信。
——盼君已久。
……
站在城门口和幼帝及百官们一道迎接班师回朝的大军时,薛嘉禾心中有些恍然。
她想起了同容决成婚一年半后的那个夏天,季修远匆匆忙忙地到西棠院告诉她,容决打完了仗马上便要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