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声名显赫的岳帅。”秦桧眯起了眼,却不再避对方的目光,与之对视。
岳飞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可不算陌生。过去在金营的时候,他便曾听闻对方初出茅庐,便身居高位,领兵抗金。起初只是对他和赵构的些许流言蜚语而忍俊不禁,并未太过留意。而之后,岳飞却出人意表地捷报频传。
除却同过去宋军的懦弱全然不同的作风,接连小胜外,便是大破了完颜宗望的铁浮屠和拐子马,使得金人引以为傲的战力被大幅削弱,如今,听闻又正是他的部下擒了完颜宗望在手,使得向来以为二圣在手便肆意妄为的金国,在外交上也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被动。
大宋在作战一事上,向来是不堪一击,甚至两军未见守军便已然逃了个干净。宗泽治军有方,堪称良将,曾短暂地带领军民振作一时。可是天不假年,宗泽早亡之后,宋军便再度陷入低迷。
而如今,又陡然有了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将领,对此,金国上下自然是格外留心,不得不防的。
对已然回到宋廷的秦桧而言,亦是如此。
念及此,他面上浮出适宜的笑,走上前去,冲岳飞一拱手,道:“秦桧方才得知这位便是岳帅,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幸甚至哉。”
岳飞垂目看着面前的人,听着耳畔的话,一时间觉得颇为讽刺。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前世在狱中也是这个人,是如何对已然一无所有有的自己,宣告着最后的胜利的。
那张笑脸,他至死不忘。
放在腰间的手,死死用力,握住了剑柄。他报以沉稳而有分寸的笑,道:“岳飞不敢当此美誉,今日听闻当年极力反对立张邦昌为帝的秦桧秦相公,今日从金人营中逃了回来。如此看来,应是阁下不假。”
从方才第一眼见到秦桧,到此刻,他已然平复住了内心翻涌的情绪。实则他很早之前便想过,遇见秦桧,是迟早的事。
对此,不该太过意外。
秦桧主和,自己主战。二人你沉我浮,你死我生,必定站在对立面上,
只是他内心却也清楚,前世秦桧虽处处与自己为敌,可说到底,扮演的也不过是刽子手的身份;他之所以能置自己于死地,敢置自己于死地,也不过是得了那人的默许与首肯罢了。
今生他自会对他有所防范,却也不能首先失了分寸。
秦桧听了他的话,面色倒也沉稳,只拱手道:“蒙岳帅记得,正是区区。”
岳飞微微挑了挑嘴角,道:“秦相公忠义之士,能回到朝廷继续尽忠,想来于朝廷于相公,都是幸事一件。”
“不敢当,”秦桧忙道,“九死一生,实在狼狈。能回到故土,已是大幸。”
“是么?”岳飞轻笑出来,慢慢道,“以秦相公之才,此言太过谦虚。”
话音落了,内侍已然走上前来,恭敬道:“官家请岳帅进去。”
岳飞对内侍一点头,便转向秦桧道:“既如此,那便告辞了。”说完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秦桧站在原地,循着他离去的方向回头,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他能听出岳飞言语中隐微的异样的讽刺,可是他一时却不能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不明白,也并无所谓。岳飞这样主站的将领,于自己而言,终究是敌。
岳飞步入寝宫的时候,赵构仍旧是披衣坐在半明半晦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