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愿,而是已然精疲力尽。
想到这里,赵构忽然被抽干了所有气力一般,颓然地俯下身子,将自己埋进了双膝之中,蜷缩起来。
“朕时常觉得,自己定然是前世欠了你什么,今生才会至于如此……呵……简直如同赎罪一般……”他失魂落魄地慢慢道,声音含糊,不知是对岳飞说,还是自言自语,“只是这罪……如何也恕不完,却又如何是好?朕……该如何是好?”
求而不得,强求……更是不得。
岳飞怔在原处,半晌动弹不得。这几日,他一连见到了赵构太多不为人知的侧面和秘密,每一个都让他震惊,甚至震撼。
也不是没有不忍,不是没有同情,可他不知该如何劝慰,也不知该以怎样的立场去劝慰。
见对方长久没有动静,迟疑了许久,他终是上前了一步,低声唤道:“官家。”
“退下罢。”赵构此番倒是立刻应了,却只有这三个字。
低沉到几乎沙哑的三个字。
岳飞只得又退了回去,咬咬牙道:“是。”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了营帐。
几步走到帐外,对着午后的烈日扬了扬头,却隐隐觉得心内一片空空落落之感。
岳飞一整个下午,都在留在属下将士的大帐中。
近日金人退兵,军中除却每日清晨的操练之外,倒也落得难得的清闲。岳飞于大事上虽铁面无私,毫不留情,但除此之外,平素里待军中将士却是分外平易随和的。吃穿用度也都同旁人一样,没有半点特殊,故而军中上下对他自是格外敬重。
然而这般在帐中闲谈畅饮了半日,却到底也有较为亲近的副将看出几分蹊跷,低声道:“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
岳飞闻言起初一怔,随即笑起来,道:“金人已然引兵暂退,我却还能有什么心事?”
对方闻言,便也不再挂心,很快又同周遭的人笑谈开来。
岳飞垂目盯着碗中的酒,战乱之所,什么都匮乏,能有这一坛子酒已是不错,自然谈不上优劣。
酒是浑浊的,然而却在帐内昏黄灯光的映照之下,映照出自己的面容来。
岳飞淡淡地看着碗中模糊的自己,不知道为何,只觉得方才饮下的那几口,已然变得没滋没味,淡入白水。
他不否认,自己的确有心事。可有着怎样的心事,他一事却也说不清。
他不是一个常有心事的人。尤其是与行军作战无关的心事。
只是,这短短的几日内发生了太多事,如狂澜巨浪一般涌了上来,骤然填满了他的心房,虽不至于扰乱他的方寸,却到底还是不能彻底地平静下来。
对着酒碗出神了许久,他终是将满满的一碗酒放了回去,一口未动。
无心的一个动作,却引得周围的将士们有些狐疑地看了过来。
岳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出神,忙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站起了身,口中道:“去趟茅厕。”
帐中多是行军在外的粗人,自然不会多想,便也照旧吃吃喝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