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有侍卫走上前来,将愣在原地的大臣引着向船下的轻舟走去。留在这里就是死,众人虽不甘就此离去,但性命为重,再加上一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只得纷纷离场。
无人开口,但所有人心知,这一回,只怕御史大人是彻底败了。
有侍卫恭敬地来请仍笔直站在原地的李晟下船,却被他冷着脸拂袖甩开。李晟隔着熊熊烈火,目光似淬了毒,狠狠地剜向楚晋。
他大声冷笑起来:“楚晋!这回我输给你,不是我技不如人,是因为我不是如你一般,杀人放火的疯子!”
楚晋似乎没听出他语中的恨之入骨,神色如常,连唇角笑容也未变:“天下的污浊太多,那就用这把火烧个干净。”
李晟讥讽道:“你以为一把火能烧完吗?你烧不尽人心阴暗,烧不尽肮脏龃龉!”
“这只是照亮大秦的第一把火。”
风助火势,顷刻间已火光冲天,摧枯拉朽一般,蚕食着庞大船体。灼热的火浪滚滚而来,逼得李晟眯起双眼,抬袖去挡,却见楚晋纹丝未动,反倒是笑意愈来愈盛。
他眸底映出滔天火光,映出尸山火海,映出昭昭野心,亮得几乎逼人,几欲癫狂。
“背叛、贪欲、恶念……都是最好的燃料。从今往后,我走到哪里,这把火就会烧到哪里。”
楚晋微微一顿,随即唇舌轻动,吐出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句
“若这天下仍不够亮,就再点燃我的头颅。”他缓缓道,“点燃这身血肉,点燃这颗心脏。”
在李晟惊怒至极的视线中,他轻轻一笑:“……谁让我是个疯子呢。”
李晟眼睁睁看着楚晋转过身,身形慢慢向远处走去,耳畔传来他漫不经心的一句吩咐。
“来人,送御史大夫下船。”
……
云迷雾锁,天色暗淡,秋江水黑黑沉沉,渊深如墨色。
在这滔滔黑水之上,却载着一点亮光。如同深夜的一颗火星,愈来愈灼,愈来愈亮。
画舫已沦为一片火海,滚滚浓烟升起,昔日再名贵的珠宝、曾经再有权势的人,都烧成了一灰。
6青掩住口鼻,顶着热浪,穿过一片狼藉的船厢,迈过无数烧得焦黑的尸体,终于在船尾找到了孤身一人的摄政王。
他独自坐在船尾不知多久,背影冷漠寂寥,手中拿着一壶酒,目光沉沉凝着脚下深不可测的江水,不知在想什么。
听闻响动,楚晋回头,淡淡看来一眼:“6大人,还不走?”
他这一眼落得极轻,明明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6青却仿佛得了极大的殊荣,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这样一张脸总轻易将人骗得团团转,而在醉生梦死中,无知无觉地变成扑火的蛾。
扑棱蛾子6青僵在原地,一下子忘记怎么呼吸了。
他脑中先是一片空白,紧接着回忆起许多之前自己在筵席上的话,此刻简直追悔莫及,慢慢涨红了脸。
他、他竟然对乌大人……不,是对摄政王出言不敬!
6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随即扑通一声没骨气地跪了下去。
“摄政王,下官此前的话,俱是无心之言,您千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楚晋挑眉:“你跪下干什么?之前不是还有骨气得很,既说我没品,又让我闭嘴,铁骨铮铮,好不佩服。”
胆子大到能让摄政王闭嘴的,应该当朝只他一人了……铁骨铮铮的6青顶着这份莫大的荣誉,面如土色,恨不得从船上跳下去淹死。
他结巴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我、我有罪。”
“嗯。”楚晋道,“僭越之罪。”
6青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