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丽插嘴说:“也不好说,男人最怕女的勾引。一个女人看好了男的,只要她肯下工夫,男人没有不上钩的。”荆美丽一听笑了:“看来你是老手了。哎,也没看出牛鲜花勾引帅子呀。”赵春丽故作高深莫测地说:“你们呀,一个个都是嫩兔子,看不出火候。”刘青马上瞪起了眼,警觉地问:“这么说你看出火候了?”
“我现在还拿不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男的要是看好了女的,从眼神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怎么能看出来?”荆美丽追问道。
“眼睛直勾勾的,总是盯着女的。”
“盯哪儿?”
赵春丽说:“女人值钱的地方呗。”刘青和荆美丽异口同声地问:“女人哪儿值钱?”赵春丽伸手拍拍荆美丽的乳房、屁股说,这儿,还有这儿!荆美丽咯咯笑了起来。赵春丽扭头问刘青,发没发现帅子的眼神有问题?
刘青想了想说:“倒是没发现。哎,你说女的要是看好了男的,从眼神也能看出来?”
赵春丽沉吟道:“这比较
难,女的一般都很含蓄。你比方说,有的女的和男的在一起,从来看不见眼神交流;有时候女的还表现得挺讨厌男的,爱答不理的,这是表面现象,其实两个人早就好上了;有的呢,表面看和男的亲亲热热,甚至公开打情骂俏,其实呢,什么事也没有。”
“哦。”刘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半夜时分,牛鲜花才和帅子分了手,醉得摇摇晃晃回了家。
牛鲜花母亲一看,赶紧扶住女儿,责怪道:“我的天啊,看你喝的!一个大闺女醉成这样,叫人笑话死了!”牛有福在一旁气得直叹气:“还说什么?都是叫你惯的,还有个闺女样吗?”
牛鲜花轻飘飘、晕乎乎坐在炕沿上,难受地叫道:“渴死了。”母亲赶紧端来了满满一碗水,递给了她。牛鲜花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净光。母亲心疼女儿,问这酒是跟哪儿喝的?牛有福更是气得跺脚,嚷着要找那个灌闺女的人算账。牛鲜花小手一挥,很有派头,让父母少管她的事儿。
牛有福使劲儿往鞋底上磕着烟袋锅,训斥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大队长,在我眼前就是孩子,以后你给我规矩点,得有点闺女样!”“别净是外路精神,该找对象找对象,该结婚结婚,别赖在家里!你说你愁不愁死人!”牛鲜花母亲一触这事儿就伤心。
牛鲜花火了,拿出撒手锏,大声说:“都别瞎嚷嚷,现在开始
工作。牛有福同志,‘老三篇’我可是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了吧?可以背下来了吧?今天晚上咱就验收?”“又来了,你就会拿这件事降我,给你当爹真难。”牛有福嘟囔道,“嗯?鸡怎么叫了?又进黄鼠狼子了?我去看看。”说着溜了。牛鲜花一指母亲,叫着她的大名:“还有,梁春香同志,毛主席批宋江的最新指示背得怎么样了?”牛鲜花母亲一推女儿说:“好了,小祖宗,宋江早就死了,你就别折腾人了,你爹妈服了你还不行吗?睡觉去吧!”
牛鲜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够了口齿不清地说:“你们不学习,不看报,阶级斗争不知道;光拉车,不看道,修正主义哈哈笑,这还了得……”
牛鲜花被母亲推进了自己的屋里,然后把房门关上了。她上了炕,燥热得脱去了外衣,躺了一会儿,觉得不尽兴,忽忽悠悠地站起来了,站在炕上唱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唱着唱着,竟然又歪歪斜斜地跳起舞来。
牛鲜花父母隔着门听着,愁得就差流眼泪了。牛有福自言自语道:“鲜花,我的姑奶奶,求求了,你就别闹了,早点儿睡吧!”
就像是治气似的,牛鲜花在屋里跳得更欢了,一边跳着一边不停地笑着……
为这事儿上火的不止是牛鲜花父母,石虎子到青年点找刘青挑唆她,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后。他又气急败坏
地跑回大队部躲在窗外偷窥帅子和牛鲜花跳舞喝酒,后来又一路尾随牛鲜花回了家还不死心,趴在院墙外偷看着牛鲜花跳舞投在窗上的剪影,偷看了良久,这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练习,文艺宣传队今天要正式彩排了。青年点的院子里摆上了长桌、板凳。村里的乡亲和知青们坐在那里,兴奋得叽叽喳喳议论着。调皮的孩子们骑在墙头上,朝大伙耍怪。
开演的时间快到了,石虎子郑重其事地陪着郝支书来了。柱子叔一看郝支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支书,你的女娃子也在里边呢,打扮起来葱俊的呢,给俺做儿媳妇吧。”“去你的吧,你娃子尿炕,把我闺女冲跑了怎么办?”郝支书笑道。柱子叔着急地说:“谁说俺娃子尿炕?造谣吧。”郝支书笑了:“想娶儿媳妇了?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山口的,和你娃子岁数仿佛,叫朱在娟(猪在圈),就是有点黑,耳朵大点,能吃能睡,和你一样。”
哄的一声大家全笑了。郝支书转过脸对大伙说:“我说,今天没敲钟,人来得挺齐,就着这个机会,我把计划生育的事说一说。有的人吧,就是不拿计划生育当回事,可劲地下崽儿,一撇拉腿一个,一撇拉腿一个,可倒麻溜!脸皮就是厚,怎么说也不听。大队研究了,以后要成立个计划生育监督队,一水地让知青来干。别
指望说人情了,铁面无私,你要是女人肚子大了,让他们看见就抓,抓了就拉,拉去就割(绝育手术),我看谁还敢乱生乱养,简直是无政府主义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叫道:“吓死人了,劁猪呀!”
外面有说有笑,轻松自如。食堂里第一次亮相的文艺演出队队员们,却个个紧张得要命。帅子一边给刘青擦着胭脂,嘴里一边唠叨着,“你看你,擦哪儿去了?腮在哪儿?”
刘青指指自己的脸蛋,帅子撇撇嘴说,错了。刘青又指颧骨,帅子嘴撇得更很了。刘青茫然了,问她的腮在哪儿?帅子很专业地说:“就在眼窝下边那点地方。你的脸盘大,胭脂要少擦,上下走,显得清新妩媚。”牛鲜花也来了,帮着郝月凤梳头。她看着帅子和刘青闹近乎,不时地偷偷瞟一两眼。
食堂里只有大庞在发闷,他呆在墙角里,脸冲着墙,低着头一声不吭摆弄那只给帅子准备的道具盒子枪。
参加演出的人都收拾利落了,牛鲜花一一检查满意后,这才领着文艺宣传队的队员们出了食堂。
“还有一件事,什么事呢?”郝支书的讲话还没有结束,“就是关于学习小靳庄的事……”他正说着,潘哑巴凑到了他的近前,冲他比比画画了一通。
郝支书看明白潘哑巴比画的意思,翻译给大伙听:“哦,老潘说了,最近队里林子里乱砍乱伐又有所抬
头。大伙要注意了,林子是集体财产,谁也动不得,以后他要是再抓到乱砍乱伐的,绝不客气!”化好装就等着报幕好臭显摆的郝月凤,早等不及了,走到她爹跟前低声说:“爹,别嘞嘞了,开始吧。”闺女的话就是命令。“好了,不说了。鲜花,开始审查节目吧。”郝支书打住了讲话,和牛鲜花一起坐到最前排特意给他们准备的长板凳上,卷了支旱烟吸上。
郝月凤穿着那身新军装,手捧毛主席语录,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院子当中,动作夸张地敬了一个礼,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贫下中农同志们,东方红公社月亮湾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战斗开始!第一个节目,女声小合唱,《大红枣儿甜又香》,表演者……”她拉长了声音,“刘青,荆美丽等。”
刘青等人穿着齐整的碎花小褂,手擎着道具篮子鱼贯入场,开始边表演边唱。郝支书看得眼都直了,一个劲儿称赞着:“鲜花,不错嘛,有模有样,拿得出手。”
牛鲜花赶紧趁这个机会为帅子说好话,说这个小合唱是帅子一手排练的,没少下工夫。郝支书点点头说,这个帅子肚子里还真有点玩意儿。哎,听石虎子说,你还写了个学大寨的相声?
牛鲜花说,相声是帅子说,眼下搭档还没找到。郝支书盯着场上花枝招展的女知青出了神,随口说,那就赶紧找呀,听说还有个芭
蕾舞,帅子扮演喜儿,有意思。牛鲜花说,扮杨白劳的人还没物色到,这个节目上不了。郝支书急了,让牛鲜花赶紧找人,把事儿办利落了。牛鲜花补救说,帅子还排了个独舞,《打虎上山》,也挺好。
等《大红枣儿》唱完了,刘青等人退场的时候,满院子都是热烈的掌声。郝月凤跑过来报幕:“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巍巍群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看,为了剿灭座山雕匪徒,我们的侦察英雄杨子荣化装成土匪骑马上山来了!请欣赏舞蹈《打虎上山》,表演者帅红兵。”
大伙赶紧鼓掌。在电唱机唱片的伴奏声中,帅子冲到了院子中间,开跳《打虎上山》,一挥手,手里的鞭子“啪”的一声,打了个脆响,耍得挺漂亮,这个亮相马上赢得了一阵热烈掌声。
帅子演绝了,拿住了所有人的眼神,等他演到杨子荣听见虎啸,抽出枪来打虎的时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那支盒子枪没响。
这个失误,顿时引起观众哄堂大笑。唯有大庞没有笑,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摆点长的架子跟在郝支书和牛鲜花身旁抛头露面,而是躲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紧张地盯着帅子身上的道具枪。
郝支书对彩排的节目非常满意,结束以后作了总结性讲话:“小伙子们,没想到啊,看了你们的彩排,我有三个没想到。第一个没想
到,没想到你们的节目排练得这么快,过了年才组的队,短短十几天就成形了,不简单。第二个没想到,节目的质量这么高,《大红枣儿》唱得我心里都甜丝丝的,枪杆诗,三句半,快板书都不错。《打虎上山》好啊,要是枪响了那就完美了。第三个没想到,你们的节目大多数是自编自演,而且艺术性,思想性都不错……”
牛鲜花表功似的说:“我们还有一个芭蕾舞,一个相声没上呢。”
“了不得啊!看了你们的节目我很振奋。好好干,这回要把汇演的红旗给我扛回来,你们要对得起大队给你们的这几百个工分啊……”郝支书正讲的起劲儿,突然“砰!”的一声炸响,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只见帅子倒了下去,裤裆里冒出白烟,接着流出血来。牛鲜花急眼了,她拨开众人冲到帅子身旁,一下子把他背了起来,朝着青年点外跑去。
石虎子赶紧套上了马车,牛鲜花把帅子放在了车上。“驾!”石虎子一甩鞭子,马车向公社卫生院奔去。
到了卫生院,帅子被直接送进了急诊室。牛鲜花在门外焦灼地徘徊着,她觉得屁股上黏糊糊的,摸了一把,一看吓了一大跳,竟然是血。牛鲜花赶紧转过身去照大门口的镜子。只见她屁股上全是血,是背帅子时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