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德尔森沉沉地睡着,口鼻处盖了呼吸器,听得见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他像一只躺在雪地里的生灵,冷硬,与世隔绝,又安详闲静。他的头部伤势不严重,但脖子上安了稳固器,经不住动静,必须小心看顾。
“怎么样?”她发誓,她真的是随口一问。
罗伯森显然也这么认为——要是迈克,这会儿得感动得几欲流泪了。
“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说不准什么时候醒。”
沧沐对这些陈词滥调没有兴趣,她的眼里只有呼吸机:“得靠这个吗?”用手指指呼吸机,她不知道呼吸机用亚特兰语怎么表达。
“用这个比较保险。”罗伯森说着看了眼手表,开始对照仪器上显示的各项数据例行记录,这头记录完了,移到另一头。
沧沐上前填补了他移出后的空位,距德尔森的枕边不远。
“女士,请保持距离。”身后传来女佣坚硬的声音。
沧沐没有搭理她,她正专注地思考,思考扯掉呼吸器后德尔森会不会命丧黄泉,或者至少让他伤情恶化,茍延残喘后丧命。
多亏一时兴起过来探望,她再次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以为受到德尔森的拼死保护,此刻看到因重伤而虚弱的他她会迷茫、心软、愧疚和感动。
但是没有。
真的,完全没有。
她甚至有意扪心自问,试图牵扯出头发丝一般的感动,但是,没有。
她努过力了,可是这颗心,比她以为的还要坚硬,硬到就连现在,眼见曾经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人躺在病床上、挣扎在生死之间,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却是:摘掉呼吸器,让他死,又或是,让他,生不如死。
听从心的指示,沧沐微微俯了身,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说了请保持距离,女士!”
女佣举起了枪,多年来的训练正为这种时刻。正对面的罗伯森也停下笔头,严肃的神情中带着劝诫,一扫往日的生动。
此情此景,沧沐只觉得滑稽。
哈,这不是还防着我吗?不是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对绑架犯心软吗?不是知道当一个人被逼疯可能会做出什么吗?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为什么不去劝劝你们亲爱的首领?提建议啊!骂醒他啊!为什么不趁早劝他放手,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种地步啊!
罗伯森清楚地看见,沧沐的表情由自嘲转向愤怒,进而变得心痛和委屈。她的模样,令他有点于心不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什么也做不了,更不能做。
“沧沐小姐。”罗伯森惋惜地看着她,说,“我说这话可能不合时宜,但是,卡蒂奇家族前去救援的时候,发现是德尔森保护了你。能否看在这个份上,为他的生命和健康祈福呢?”
闻言,沧沐的心态轻微地扭曲了。
果然,使出了这一招。
还需要更多人提醒她是多么孤立无援吗?
当然只能放弃了,混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