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把手放在腹部,也害怕来日她的孩子会成为权利争斗下被丢弃的棋子。
沈翊对她何其熟悉,瞥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伸过手去握住她,“担心像柳贵妃一样吗?”
闻姝点点头,“只是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皇城里没有什么是无辜的,子嗣是后宫妃嫔上位的踏脚石,也是能让其死无葬身之地的绊脚石,后宫很多妃嫔因为失了孩子彻底失宠沦落冷宫,柳贵妃还算是有些本事的,”沈翊摩挲着她修剪圆润的指尖,“放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出事。”
不到万无一失,他也不会去考虑子嗣的事。
大概是想让闻姝放松,沈翊又笑着揶揄道:“再说,咱们还没圆房,哪来的孩子?”
果然,闻姝一听见这话,脸颊立马羞红,嗔了他一眼,“在外边。”
这种对于闻姝是夜里头关上门才能提的话,青天白日,车轮滚滚,外边还能听见沿街摊贩的叫喊声,她哪里好意思。
“行,”沈翊靠近她,凑到她耳畔,压低了声音,“咱们晚上说。”
闻姝攥紧了手上的帕子,这下真是羞得不能见人了,低着头不敢看沈翊。
四哥方才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不正经起来了,闻姝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沈翊没再逗弄她,再逗下去,脑袋都要缩到肚子里去了。
望着闻姝通红的耳廓,沈翊心中无比满足,姝儿的一嗔一喜,皆因为他。
两人回到王府,换了身家常的衣裳,提上喜糖喜饼再度上了马车。
褚先生并未入仕,家住城西的一个小院儿里,这边较为偏僻,住的人也不多,十分安静,倒是很适合褚先生。
进了院,一眼就瞧见大片的竹林,正如东坡先生所言“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褚先生也是爱竹之人。
“见过先生。”闻姝和沈翊都是褚先生的学生,不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改变,因而仍旧对褚先生行学生礼。
褚无续也不拦着,坐在亭中安然地受了两人的礼,笑道:“我就寻思着也该送喜糖来了。”
褚无续不爱凑热闹,昨日不曾参加婚宴。
闻姝递上喜糖喜饼,“哪能少了先生的。”
“都坐,尝尝我新制的竹叶茶。”褚无续打开食盒,拿着喜饼就吃,不拘小节。
沈翊和闻姝坐在他对面,沈翊提起泥炉上的紫砂茶壶,泥炉中炭火明灭,见火不见烟,这是上好的银丝炭。
淡褐色的茶水汩汩从茶嘴里倒出,盛在粉彩薄胎瓷茶盏中,清丽透亮,竹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这小院儿看着不起眼,可其中的用具无一不精,褚先生身为大周名儒,哪怕不出仕,也少不了供奉。
闻姝端起茶盏,在鼻尖轻嗅,笑说:“先生制的茶香气浓郁,汤底清亮,学生有口福了。”
吃着喜饼的褚无续捋了捋长须,“可这喜饼却不如你做的好吃,七姑娘可是敷衍老夫。”
沈翊轻笑,“这两日太忙了,改日让内子做了给先生送来。”
褚无续睨了他一眼,瞧着不大乐意,“你这大婚,老夫可半点好处也没捞着啊。”
“先生勿怪,厨房在哪?”闻姝起身,说:“学生这就给先生做点心去。”
褚无续从前待闻姝还算不错,不会因为她是庶出就厚此薄彼,也从没苛待过四哥,因而闻姝对褚先生很是尊敬。
沈翊抬头,握住她的手,“改日吧,这才新婚头一日,怎能劳你下厨。”
“不碍事,做点心而已,你与先生聊着,我做些简单的去。”闻姝拍了拍沈翊的手背。
褚无续当真也不客气,喊了个婆子带闻姝去厨房,“七丫头,昨日正好有人送来了一些莲子,你瞧着做点什么。”
“好,先生稍等。”闻姝跟着婆子去了,月露和竹夏也跟上。
凌盛守在远处,这下亭中就只剩下褚无续和沈翊两人了。
风一吹,院中的竹林哗啦啦得响,快晌午了,院中却凉爽宜人。
沈翊抿了口清茶,不紧不慢道:“先生不必支开姝儿,我不介意她听这些。”
“我可没支开她,”褚无续又咬了一口喜饼,大概是真觉得不好吃,扔回食盒中,“你这饼哪买的,硬得像石头。”
“城中最大的点心铺子订制的,还入不了先生的口,先生是越发挑了。”闻姝不在,沈翊和褚无续说话也没先前那般毕恭毕敬。
褚无续喝了口茶,漱漱口,才意味深长道:“人生短短百年,岂能委屈了自己,我可不像你,最能委屈自己。”
沈翊的视线落在被风吹皱的茶上,薄唇微勾,“不是先生教我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褚无续无所谓地说:“教的是你,又不是我,老夫才不受这个委屈。”
沈翊失笑,明白他的意思,正是因为不想受身不由己的委屈,才不入仕,做个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褚无续是个随和的性子,不受规矩拘束,朝堂也并不适合他。
两人闲谈半晌,褚无续放下茶盏,说起了正事,“镰州那边如何了?”
沈翊也收敛了笑意,“正则尚未传回消息。”
“今年镰州春日少雨,不少地方受了旱灾,按理来说,今年的税粮产量得减少。”褚无续透过檐角看了眼湛蓝色的天空,老百姓嘛,就是靠老天爷赏饭吃。
沈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薄胎瓷杯壁薄得能透光,茶水的热度尽数蔓延到指腹,“镰州知州今年是第三年在任了,若是政绩好,明年就该调任回京,往上升一升,他恐怕不会舍得这么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