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正要下楼,就在这时,从上层楼梯上又走下一人,大家转眸看去又是大吃一惊,明霄立刻收住步子转身迎上前去,“堂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明霄弯唇笑了,显得非常亲切还有点意外。
“呃……堂兄……”那人轻叫,变幻莫定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恭敬,“我与几位以前军中的战友在此聚会,他们刚回京述职。”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凝目看去都觉惊异不已,只见梯口边站着一位少年,身姿俊挺,容颜英秀,粲粲然朗若明霞,最特别的是他的五官明晰深邃,竟似带着胡人血统,眉宇间却隐含着一股煞气,凛凛不可侵犯。
“啊,萧将军在此真是太好了,萧贤弟今天过量了,由将军护送他回府就稳妥了。”景生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温声嘱托。
这位少年将军正是明华朝的军界传奇,被称为少年军神的萧烈,他是兵部尚书萧寒的侄子,也是闻名遐迩的萧家军的领军人物。去年,萧烈年仅十五岁就独领二十万大军孤身入川,东西奔袭,尽剿李普叛军余孽。
萧烈猛地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禁心底巨震,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冲着景生微微点头,“放心吧,我一定将堂兄护送回府。”
明霄佯醉摇晃着身子匆匆下楼,并未向何薰和林南介绍萧烈,呼和洵心里一沉,眼见着那位姿容清逸的‘舅父’和神情冷峻的‘堂弟’追随着萧鸾走下楼梯,竟再也无法跟踪而去了。
“萧家军真是人才济济呀,这位萧烈将军年仅弱冠却已官拜三品。”景生感慨着,语含敬佩。
“什么……他……他就是萧烈?”丘林南真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醉意腾地飞走一半,萧寒当年统帅萧家军出朔方,纵横于莫干山南北,屡战屡胜,斩杀北朔多员大将,南真的父亲就是受了重伤逃回云州后又遭遇呼和汐政变,最终丧生于乱军之中,被割下头颅悬于城楼。萧家军一直驻守于北方,好似铜墙铁壁矗立于广袤的山峦荒漠间,护卫着明华朝的北方门户。
“萧烈……萧烈……”呼和洵喃喃自语,双眼微眯,慢慢走下楼梯,“杜老板,那批货若是没有问题,我希望你能立刻发运,就直接运到你们大华在朔方的分号,到时候我自会派人去接货。”
“可以,我就照此办理,只是这个定金……?”景生将商人的本色演得淋漓尽致,滴水不漏。
“明天我的人看了货若是满意,先付两成的定金,其余的货到朔方再付,如何?”呼和洵也一点都不含糊,随口回答。
景生抬手轻击楼梯扶手,衷心言道:“痛快,何老板真是痛快!那我明天就在东安分号静候佳音了。”
等这个佳音传到景生耳里,已是翌日午后,午膳已毕,景生和明霄对坐在一张大书案前批阅奏章。
帘笼低垂,夏蝉倦鸣,置于殿室四角的青瓷冰鼎中升起袅袅冰气,氤氲飘舞,沁入心脾,带起一室阴凉。
“时辰差不多了吧?”明霄抬眸看看奋笔疾书的景生,“你好像很喜欢在奏章上和臣下们交流,好像聊天似的。”明霄捏住笔杆抵着下颌,“这样太累,我父王每次都只有片言只语,顶多寥寥数语,哪里像你这样长篇大论,他说对臣子应该隐晦避忌。”
“非也。”景生也不抬头,仍执笔书写,“那是‘术’非‘道’也。”顿了一瞬,景生抬眸看了一眼明霄,“我估计愁眉马上就会进来通报了。”
明霄嗬嗬笑了,搁下笔,阖上最后一本奏折,“你还真以为自己料事如神呀。”
‘呀’字才一出口,珠帘叮咚脆响,愁眉快步走了进来,“爷,陛下,唐大先生来信儿了。”
明霄半张着嘴,讪笑还凝在唇畔,一双杏眸滴溜溜地望向景生,见他也正得意地望着自己,“怎么说?”景生不看愁眉,只盯着明霄,淡声问。
“唐大先生说:‘一切顺利,后天启程’。”
景生点点头,“转告唐大先生路上略微小心,但也不需做贼似的,让他们觉得我们谨慎稳妥即可。”
明霄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温暖的笑意却已沁入眼眸,“啧啧……你还用嘱咐唐门的掌门人呀,唐窦玩这个游戏时你我还没出生呢。”
景生也自嘲地笑了,“哎呀,真是疏忽了,我倒忘了是大先生亲自出马。”随即景生就转头看着愁眉,“他们仍在西市崇德坊的宅子里还是去了庆辉楼?”
“何薰和林南今日闭门未出,一直呆在宅子里。”愁眉立刻回答。
“他们还真是谨慎,搞不好货到了朔方他们都不会露面。”明霄放松身心,靠着紫檀椅背,若有所思地望着景生。
“若是我也会如此,这又不是一般的货物,他们总要防着我们背后捅刀子。”景生微眯双眼,嘿嘿笑了,“他们哪里知道,我是真心实意卖给他们火器,非但不会捅刀子,还要确保他们顺利出关……嘿嘿嘿……”
景生笑得真挚无比,明霄和愁眉却都心里哆嗦,愁眉只觉后背渐渐冒出冷汗。
“爷,真的放他们出关呀?我还以为您要查出关口的漏洞,然后将其一网打尽呢。”愁眉袖手而立,疑惑地问着。
“愁眉,你怎么变得和苦脸一样实诚了?”景生双眉微挑,“我正准备把你放到户部王算盘(户部尚书王孙湓)身边去做个小算盘,我总觉得你有奸商的潜质,怎么你今儿倒不会算计了?”
愁眉抹了把额上的汗,沉心静想,只片刻,额上就又飞出密密的细汗,他也不敢擦,略低了头,悄声回道:“是愁眉粗心,算错了帐,还是爷会算计。”
“告诉大先生先别忙着回东安,将朔方的事收拾妥当了再回来。”景生拿起本奏折翻看着一边随口吩咐。
“是。”愁眉答应着退身离开西配殿。
明霄嗖地从案上堆叠的书里抽出一本大书册快速翻查着,继而抬眸看着景生,“你打算扯进去几个国家?”
“国家?西域除了俄那契勉强可称为国,其他就是城邦。”
景生探头看看明霄面前摊开的手绘地图册,伸长手臂,越过文房四宝,在册子上略微指点,“人少了不好玩,太多了容易乱,咱们本来就鞭长莫及。”
“嗯……”明霄仔细琢磨景生指点的那两片区域,在地图上它们不过是两个小墨点,可在大漠之西它们是两个小国,“阿布,合苏都位于西朔之西,与它地域相连,阿布偏北,合苏偏南,都与西朔有绿洲水草之争,也都因各自原因与西朔貌合神离,景生,你是想借刀杀人吧?”
明霄抬眸望向景生,见他已凭记忆在玉版纸上画出漠西的地图,明霄不禁乍舌。景生边画边说:“不是借刀杀人,是借火器杀人。他们一乱,咱们至少能争取五到十年的时间。”
“你就不怕呼和沣吞下那两个城邦,更加壮大力量。”明霄凝眉细想。
景生放下笔,打量着眼前的地图,双眼中闪出璨璨星芒,“当年浑邪单于都没能吞下这两个小国,如今呼和沣偏安西漠,腹背受敌,不被这两个城邦瓜分就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