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洵听了虽觉失望,但一见萧鸾那微醉明丽的模样,一时的沮丧也被抛到脑后,真恨不得此时就将他掠回大漠,据为己有,“也罢,此事就不麻烦萧贤弟了,好处还是少不了你的,能认识你已经谢天谢地了。”
呼和洵的声音里已带了三分的暧昧,七分的渴盼,景生的双手放在腿边,死死地攥着椅子扶手,心里恨得红了眼,——何氏的面子简直天大地大,明华双帝同时出场陪他玩游戏。
“何兄,你看这批货……”景生此时只想快快了解,将猴子们装进口袋系上绳子。
“什么货?”南真眯眼笑问。
“一百枝短铳,一百五十枝长铳,外带弹丸,地地道道的西夷货,两位兄台明天就可验货。”景生说得干脆利落,“我只负责运到朔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如何出关,我一概不负责,不过……”景生眸光一沉,面色变得极其凝重。
“不过什么?”呼和洵坐直身子,紧盯着对方。
景生深吸口气,“不过有一条要讲清楚,这批货何兄可运到西域卖给任何城邦小国,只是不能卖给东朔和西朔。”
“哦?杜贤弟与北朔有仇怨?”呼和洵手指轻击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景生。
景生点点头,表情痛楚,似乎不欲多说,呼和洵和南真了然地对视了一眼,“放心吧,我们也不想惹这个麻烦,这两家给谁都不合适,还是谁也不给最便捷。”丘林南真微笑着应允,随即便侧眸盯着景生,一边鼻子轻吸,“杜贤弟,明天你带我去看看货吧?”
景生强忍着皱眉的动作,谨慎地回道:“我看咱们都不要出面,只派得力信得过的下属去验货,可好?”
“嗯……甚好……”呼和洵频频点头,心里也暗赞此人心思缜密。
景生急于要走,一点都不想再耽搁,随即便和他们商量看货的时间和地点,刚刚商量完,明霄就‘哎呀’一声惊叫起来,玉秀的脸上显出一副惶急的表情,“糟糕,糟糕,光顾着开心竟忘了时辰,糟糕……”
明霄慌慌张张地咕哝着一边站起身,“各位失陪了,我需先走一步,哎呀,迟了迟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在座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景生同情地摇摇头,“萧贤弟,你今晚恐怕要糟,唉,你还是快快回府吧,跪个一夜半夜的,也许能求得一个减刑,可别再耽搁了,我也得想辄了,不然家里那位也不好交代。”景生说着也站起身,歉意地冲着惊怔不已的那两位连连躬身,“得罪了,得罪了,您二位请一定多多包涵,在下也要先行一步,帐已经会过了,今日能与二位相识实在是很荣幸,太荣幸了。”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同时站起身,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俩,“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景生和明霄几乎同时抬手指着对方,“——他惧内!”话音同时出口,两人都愣了,随即便嘿嘿笑着看向对方,忽然发现彼此都指责错了。
“咳咳……我惧内!”
“我也惧内!”
景生和明霄抢着承认,一边尴尬地笑看着何薰和林南,发现那两位已经窘迫得脸色发白,景生不好意思地微鞠一躬,“你们成亲了吗?”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的面色更加惨不忍睹,齐齐摇头,这……这是什么问题!正自难堪,就见那位杜溪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怪不得呢,等你们成亲后,特别是有了小孩子后,就明白了,有时候,惧内是一种境界呀。”
景生感慨不已地推开屋门,“惧内是一种境界,是一种品格,嗯,是国泰民安的希望!”
明霄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忍笑忍到内伤,真恨不得踹他一脚,将他直接踹回东安内宫,堂堂华帝陛下竟然谬论起国泰民安来了。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哪里想到会遇到此种情形,两人本来都在痴想着夜未央,夜上浓妆,正好带着美人去逍遥,如今却都泡了汤。只得也跟着一起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你们……你们南边的男人都……”呼和洵第一次发现口齿艰涩,眼前便是萧鸾秀韧的背影,可他不禁成了亲,有了孩子,竟然还惧内!
景生回身认真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关内对惧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是一种新风尚。何兄,林兄,你们今后一定要身体力行,只有亲自尝试过才知道此事的妙处。”
明霄实在忍无可忍,举袖半遮住脸,假装擦汗,实为偷笑,他们刚走到廊上,就见一人正快步走上楼梯,他身着锦纱青袍,身段高挑挺拔,当他抬头时,双方一打照面都愣住了,“舅父……”
“阿鸾……”
走上楼梯之人正是蜀昭王卫无殇。临晨时分,当他终于冲开被封的穴道,才发现身上的衣衫已被卫恒的内力炙为碎片,夜风习习,衣片随风四散,就像一只只青蝶飞入暗夜,再无觅处。
无殇衣不遮体,心内惊骇,没想到这一年多来卫恒的功力竟然又有进益,不知他是否练成了噬骨仙的噬骨神功。卫无殇顾不得五脏六腑间激窜的火焰和浮荡的碎冰,抄起卫恒借给明霄的那件布袍裹在身上,急跃上岸,在附近河岔野渡间细细搜寻,希望能找到阿恒的行踪。
卫无殇全然不知自己的所思所想,脑中一片灰烬,只发了疯似的要找卫恒,他用了半生的时光逃避那人,此时却一心一意地要找到他,天地茫茫,四野空芜,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到了此时,卫无殇才终于明白被人遗忘,被人弃置的绝望。
“阿鸾,你……”卫无殇张张嘴,终于什么也没问,眼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就淡然开口,“家里等急了,叫我来接你呢。”
卫无殇原本以为卫恒会在这里出现,毕竟他与这两个北朔人颇有渊源,也许自己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卫恒的线索,可无殇在林芳阁内外反复查看多次也没找到卫恒的一丝踪影,连唐惋都忍不住跟在他身后追问是否要帮忙。
卫无殇无奈又偏不死心,硬是闯上楼来察看,不料正好遇到他们开门出来,扫视间发现卫恒并不在场,无殇顿觉意兴阑珊。
“萧贤弟,由你舅父送你回府,我就放心了,慢走。”景生轻吁口气,他发现无殇的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不知出了什么事。
“小南,你去看看马车准备好没有。”呼和洵见明霄要走,立刻开口吩咐南真,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这位萧鸾的府邸。
卫无殇本已转身下楼,此时听到这声‘小南’不由身子微晃,他扶住楼梯扶手,转过身去,“阿鸾,你可要醒酒汤?”卫无殇问着,双眼却似看非看地扫向正要下楼的南真,心里排山倒海般涌起剧痛,这个身子削薄的胡人就是卫恒反复提及的‘小南’吧?
“不用了,舅父,咱们这就走吧。”明霄也感到了无殇的异样,这个一向沉静高贵,万事不盈心的人,最近几天频频失控,好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孤鸿,茫然失措地直飞向未知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