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氣呼呼地坐在主位上。高鳳搶先捧了一盞陽羨茶上前:「爺先喝杯茶,消消火。」
這手腳可真是快,其餘七人在心裡嘀咕。朱厚照一飲而盡,面色仍然不虞,丘聚見狀忙抓住機會道:「爺何必與此等沒見識的小畜生一般見識。爺的箭術依奴才看,已是很了不得了。」
朱厚照斜睨了他一眼:「自相矛盾,你既是說他說得不對,緣何又說了一樣的話來?還是說,你心裡也覺得孤的箭術不過爾爾,也是拿些好聽的話敷衍塞責而已?」
丘聚忙道:「奴才怎敢,奴才句句可都是肺腑之言。」
朱厚照嗤笑一聲:「是嗎,那你倒說說,剛剛那個狗奴才說得是對還是錯?」
這能怎麼說,說對也是錯,說錯更是錯,丘聚一時張口結舌。馬永成與丘聚素來交好,他的資歷又較老,此時賠笑道:「爺請恕罪,奴才們心雖誠,奈何笨嘴拙舌不會說話,還請爺饒了奴才們這一遭吧。」
朱厚照哼了一聲。一旁的張永度其意思道:「爺不必懊惱,爺習箭不過一年時間,只能隔三差五尋空閒出來射兩箭,又沒有一個正經的武師傅,能到這個地步,已經是爺天資聰慧了。您再多練些時日,必能有所成就的。」
朱厚照聞言卻是徹底惱了,他一下就將手裡蓮花紋蓋碗摔在地上:「好呀,終於說出真心話了,你們這些狗奴才,剛剛是不是都在瞧孤的笑話呢,都覺得我這箭術上不了台面!」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忙跪地請罪。
然而,只有劉瑾說出這樣一篇話來:「奴才們連弓都拉不開,怎敢厚顏無恥笑爺呢。依奴才看,爺就是對自己太過求全責備了,奴才雖沒讀過幾本書,但也知道,就算是后羿,也不是剛生下就能射日了。爺如今的技藝已然純熟,只是年紀較小,氣力不足罷了。您只需要養好身子,待再過些年歲,還愁不能像太祖爺一般百步穿楊嗎?」
這番話言辭懇切無比,配上劉太監幾道皺紋一臉忠厚的模樣,頗能使人信服,而且他剛好說到了朱厚照的心坎上。他的氣惱,面上是由於那小太監一言觸怒,實際卻是對自己十箭中了四五箭的戰績不滿。可驕傲如他,既不喜歡人家一味瞎捧,又不能接受別人的安慰。只有劉瑾言辭恰到好處,正能討得他的歡心。
朱厚照這才顏色稍霽:「你倒是會說話。」
劉瑾笑道:「奴才生來就是直腸子,笨嘴拙舌,也只能說幾句大實話罷了。」
朱厚照聞言也撲哧一聲笑出來:「老劉啊,若你都是直腸子,那世上就沒有玲瓏心肝的人了。行了,都起來吧。」
眾人這才起身。此時,剛剛沒了臉面的高鳳、丘聚、馬永成與張永皆目光灼灼盯著劉瑾。而劉瑾渾不在意,他對魏彬使了個眼色,魏彬會意,即刻走開。
魏彬出去不過片刻就捧了一碟點心回來,瓷盤圓如滿月,其上放有七八隻品種不一的鳥兒,環繞在一朵粉紅的牡丹花周圍,個個不過拇指大小,卻是色彩斑斕,雕琢精細,栩栩如生。朱厚照見狀揚揚眉:「這又是哪兒弄來的鮮物件。」
魏彬忙開口介紹道:「啟稟爺,這就是名揚天下的太湖船點。這外面是糯米做得麵皮,用什麼紅花、梔子、染成這般繽紛的顏色,而裡面的餡兒有山楂、薄荷、棗泥等等。這是劉哥特意尋極好的點心師傅做得,為得就是讓爺補補身子嘞。」
一直未曾開口的羅祥與谷大用的臉已然是僵住了,只因他們倆素來掌管東宮的膳食,而劉瑾當著他們的面給太子進獻美食,不是當面打臉嗎!不過,即便他們的臉色再不好,也無法影響太子的心情。
朱厚照笑罵道:「幾色點心而已,又不是什麼珍貴東西,能補什麼身子。不過,念在你們一片孝心,拿過來給爺試試。」
太子本就年紀尚小,折騰了這一上午,早就餓了。不出劉瑾所料,他幾下就將點心吃完,還贊道:「不錯,酥軟可口,味純香濃,你們倆和這廚子,都有賞。」
劉瑾和魏彬忙開口謝恩。這下,剛剛還只是羞惱的六個太監,都恨不得當場把劉瑾和魏彬吃下去了。不過,不論他們在怎麼嫉恨,也不敢在太子面前公然造次,還只能笑呵呵跟著太子夸劉瑾做事周道。
劉瑾得了便宜還賣乖,對朱厚照道:「魏彬這孩子實誠,一心將功勞歸在奴才身上,可是奴才也不能忘了他的好。這點心之所以現在還熱乎著,多虧他往來奔波於宮中與焦侍郎府上。」
朱厚照眉頭一皺:「焦侍郎,焦芳?」
劉瑾笑道:「正是呢,奴才哪裡有什麼人脈,不過是一次偶爾與焦侍郎提了一句,誰知他如此盡心,將爺的事放在了心上,辦得妥妥噹噹。」
朱厚照不置一詞,劉瑾的笑容漸漸凝固,正在氣氛逐漸變質時,忽有太監形色匆匆來到校場,一見朱厚照便道:「殿下,萬歲有旨,命殿下往乾清宮見駕。」
朱厚照皺眉,這群老東西,告狀就連一刻都等不得了嗎。他對太監道:「知道了,待孤更衣後就去。」
第21章追思往事好沾巾
他登上帝位的第一塊墊腳石就是親生母親的屍體。
親爹召見,爹還是皇帝,即便知道去了沒什麼好事,也還是得去。朱厚照踏著正午的金霞步入乾清宮的大門,司禮監太監蕭敬正在門口候著他。一見他來,蕭敬忙道:「太子這邊請,萬歲在暖閣中等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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