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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事被气到了,他指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朝萧淮奕道:“这些泥腿子,也太没规矩了。”
顺子忙给前辈找台阶:“叔,这些泥腿子大字不识,只知道种地,哪里懂什么规矩,回头我好好说他,您老犯不上同这些粗人置气。”
王管事还是有些气不顺:“是得好好教训。咱们家那几个庄子里头就没这样的人,主子还在这呢,他就敢扭头走了?”
顺子连声附和。
谁知进了村,都是这景儿。
庄户们大多待在庄子里,修篱笆的修篱笆,打猪草的打猪草,并没有到地里去劳作。
他们见到主家来了,也并没有过多拘束紧张,而是笑脸相迎,甚至还主动和萧淮奕唠两句。
卜庄头被小孙子从牛棚里叫出来,花白的头发上还沾着两根嫩草。
他方才在守着喂小牛吃草,那牛犊子吃草的时候赶蝇子,头就会乱摇,把草料撒得到处都是,人得看着才行。
卜庄头带了众人到地里走一趟,王管事这才算是见到了这传说中大旱地的真实面貌。
先不论庄稼长得茂盛,就说地里除了泥土因着下雨有些湿软,根本就看不见积水,全都流进了那纵横交错的水沟里。
庄户们不下地,一来是因为不需要排水,而来也是避免把土地踩得太过紧实,影响庄稼生长。
水沟两旁的土地种的不是庄稼,是农户们划分出来,种上了各式各样的时蔬,除了天生不喜湿润的辣椒苗看着有些发黄,其余都长势良好。
王管事全程所见皆与他平日的管理大不相同。
正疑惑间,只听见卜庄头问萧淮奕:“东家,南先生这日子可有空闲来住上几日,大伙儿都想他老人家呢。”
萧淮奕闻言,不禁冷笑:“怎么,这会子又觉出我们老先生好了?”
想当初刚种下种子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可是因为这些泥腿子的态度闷闷不乐好几日。
若不是师父严令他不许计较,他当时定会将这些人好好训斥一番。
卜庄头有些冤枉又有些羞愧,他赔笑道:“都是那几个碎嘴子,平日里惯得他们,说话不防头,得罪了南老先生。他们哪里知道,东家和南先生是为着我们好啊。”
这话说的不假,卜庄头在这片旱地上经历了好几任东家,从来没有哪一年冬日像去年那般辛苦,也很少有庄稼长得像今年这般好,更没有给自家养过牲口。
王管事听了他们的对话,倒是有些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一切都与那神秘的南先生有关。
他也是大年初二才知道自家三爷早已经拜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南先生为师,具体教三爷学啥,萧三娘不打听,他们却也是不晓得。
却不想是教种地!
王管事不由得苦笑。
农桑确实是一件大事,但这似乎只是他们农人的大事。像萧淮奕这般家境殷实的人,又何需专程拜了师来学种地?
要知道农人靠天吃饭,历来就是最苦最累的,但凡家中有钱,都不愿受这份辛苦。
怎地三爷却有心沾这些?虽不至于要他下地干活,比起经商那等富足生活,却是不够体面的。
不过他可不会傻到将这些质疑说出来,要知道萧三娘可是都没有理会自家儿子捣鼓的这事儿。
质疑归质疑,王管事心中还是有几分敬服,不愧是读书人,他们但凡来种田,也是颇有想法的,这才头一年,成效就如此之好,当真是有几分能力。
离开苦头庄时,卜庄头早吩咐几个妇人到地里采摘了几大框新鲜时蔬瓜果,非央着萧淮奕他们带回到府上,说是要孝敬他们素未谋面的“老爷太太”尝个鲜。
萧淮奕推辞不过,暗暗摸了兜里的钱袋子,好歹有点子碎银和铜板,这才叫顺子收了那些蔬菜。
庄户们本就是心甘情愿送点子东西,哪里肯要他的银子,因此百般推辞。
就有人说了:“东家,您老若是嫌弃,我们就不敢说了。若不嫌弃,只管受了我们这点子穷心吧。”
这倒弄得萧淮奕有些尴尬起来。
素日只见这些人为着一个铜板的工钱分配就吵吵嚷嚷的,当他们眼里只有银子似的。
只好咳嗽一声:“行,那我便收了,大伙儿都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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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将驴子驮了东西,特地避开积水潭,绕路回了城。
王管事将所见一一禀报了萧三娘,提及自家庄子上的境况,萧三娘眉头微皱。
她们家的产业一半是铺子,一半是庄子,如今铺子生意不好,庄子也是年年不能如数缴纳产出。
萧家正是要使银子的时候,这般境况怎叫人舒心?
又说到萧淮奕的庄子,王管事一顿猛夸,把萧三娘逗笑了。
“你们夫妻两个,倒是比我还惯着老三,但凡他做个什么事儿,总是只见好的,半点瞧不见坏的。”
就听见刘氏的声音带笑传了进来:“娘,王叔竟是没夸大。三弟庄子上带来那些菜蔬鲜嫩着呢,我叫厨下炒几样,您晚上尝尝就知道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夸萧淮奕,萧三娘嗔着扫了一眼旁边满脸得意的儿子:“你这小子,养你这么些年,只有你花出去的,倒是难得见沾你的光。”
萧淮奕见母亲的神色稍霁,也跟着加一把劲哄老人家:“您等着瞧好吧,儿子今年少不得要大丰收了。”
萧三娘抬手指着他骂,眼里却是笑意:“瞧把你得意的。”
晚间一大家子在萧三娘的主院用饭,这季节本也不缺菜蔬,只是近日集上买来的菜蔬都是泡了泥水的,口感和颜色不及苦头庄才摘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