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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宁氏虽嘴上不答应,到底有些动了情,萧淮奕又加了把劲:“你若不依,咱们等她睡着再来,只是动静大把她吵醒了倒不美,不如送到丫环那里,她倒好安睡,咱们也便宜。”
宁氏虽已经为人母,到底招架不住萧淮奕这般油嘴滑舌的,稀里糊涂便应了。
于是懵懂无知的五姑娘还扒着摇摇床正啃磨牙棒呢,见爹娘凑到一块不知道商量了些啥,她便被连人带车给推到了丫头的下房。
好在这个丫头自从顶替了刘妈妈,照顾她是极为上心的,能自己哄着五姑娘睡觉,倒也不惹人担心。
于是,宛州的长夜风雨漫漫,水泽涟涟,令人无眠,只有小婴儿安然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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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青瓦的声音格外久违,无眠的除了那戏水的交颈鸳鸯,还有整夜听雨的南云子。
俗语说:“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有大疫。”
寻常农人遭遇大旱都已经自顾不暇,谁又会想到这后头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若能寻得一双全法子,旱时筑堤,涝时蓄水,井井有条,使农人不至永远受限于天时,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那该是多太平的世间景象。
“淮奕小子,但愿你能不辜负为师的期许啊。”南云子注视着天际的闪电,那样耀眼的光芒刺得他险些落下泪来。
随即雷声滚滚而至,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黄天的威严。
暴雨连下数日,城内地势低些的地方,积满了一滩滩的污水,就连老街上都断了路,总要等天晴几日,积水才能慢慢消退。
城内只是生活有些不便,城外的庄子却已经淹了无数。
此时若站在金钟山顶上眺望,便可瞧见白荡荡一片,犹如汪洋一般。
仿佛是前面攒了两年的雨水集中在今年爆发,好容易长起来的庄稼就这么齐腰泡在了水里。
农人们想方设法泄洪,来来往往的道路上踩得泥泞不堪,遇着水深的地方,驴子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要去庄子里,萧淮奕、顺子和王管事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头,替驴子探路。
等赶到萧家的庄子,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泥水浸湿不说,萧淮奕的一只鞋子早不知陷在哪个泥坑里了,顺子和王管事的倒是好好地绑在驴身上。
好在萧家的庄子上常备着主家人的日用之物,还能一换。
庄稼泡在水里时日久了,根系就会烂掉,庄户们都在田间忙着排水,能救一亩算一亩。
“咱家的庄子还算是好的,本就是水田,开春时候硬着头皮栽了四十多亩谷子,这也算种着了。”王管事对于自己先前的规划颇为庆幸。
“隔壁府上的庄子里,水田比我们多一倍,料着今年还是缺水,都改种干庄稼了,这不,大水一来,先灌了矮田,瞧他们今年是有饥荒要打了。”
萧淮奕以前不曾留意田地里头的沟壑阡陌,如今再看,果真还是有其存在的道理。
这也印证了他年前对苦头庄水系的规划是合理的。
只是挖沟也不是一件易事,农忙时节帮工难请,光靠苦头庄那几个劳力,进展实在是缓慢,挖了有两三个月,也还没将一百多亩地上的水沟挖通。
这般想着,终究是放心不下,还是得绕道去苦头庄看看才是。
王管事巡完了萧家的庄子,也不好撂下萧淮奕这个主子就回城,自然跟着二人到那去瞧瞧。
萧淮奕这下学到了,他也将一双干净的靴子别在驴子身上,自己卷了裤腿,光了脚就要踩进泥地里。
王管事赶忙阻拦了。
“拼着这鞋子不要,您也穿着啊,路上踩个尖利的石子什么的,硌得人生疼!”经验老道的王管事碎碎念着,他可不想这萧三爷跟着自个儿出来一趟,回头在萧三娘面前一瘸一拐的显眼。
偏萧淮奕不信这个邪,怎么别人能光脚走,他偏不能了?
于是牵了驴子大踏步便往前去了。
哪知还没走几步,便哎呦哎哟跳着脚叫唤起来。
王管事:“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吧。”
第24章
苦头庄还不成规模,庄子里没怎么准备主家的东西,换洗的鞋子自然也没有。
顺子又从萧家的庄子上多拿了一双鞋:“爷就安心穿着鞋罢,到了苦头庄再换干净的,小的给您先装着。”
既这么地,萧淮奕只好留心走路,先前丢了一只鞋就够丢脸的,这回决不能再陷到泥坑里了。
三人到了苦头庄,王管事远远就瞧见一大片绿油油的蜀黍,瞧着比别的庄子庄稼长得还高些。
他管庄子也有几十年了,虽然平日里不下地,但还是颇有些经验,凭着庄稼叶子的颜色就能分辨出长势。
蜀黍地里响起哗哗声,不一会儿就钻出来两个背着背篓的人,背篓里面满满地装着从地里薅的杂草。
三人见他们是苦头庄的庄户,便叫住问他们:“怎么样了这几日?”
庄户背上负重,一面走一面同他们道:“哎呀,这几日真恼人的很吶,下了雨,不好进山放牧,只得日日到地里来割草喂我们家的牲口。”
王管事听了,便发现萧淮奕这个年轻主子管理上的疏漏,又仗着自己资历老,经验也老,便准备替萧淮奕纠正纠正这不良风气。
“接连几日大雨,你们首要的是想法儿把地里的积水尽快排了,怎可因你们自家的牲口耽误工夫?因私废公,岂不是损了主家的利益?”
庄户是个老实的,见这同来的人通身有几分富贵模样,原本还要说些什么的他这会子也不知该说啥了,只唤了自己的孩子赶紧跟上他,把萧淮奕几个竟都甩在身后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