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人的确是他。少年手持长剑,身姿卓然,站在茫茫天地间,眉眼含笑,意气风。
沈孟枝没说错,他的确不太会画画。画的背景有些简陋,但所有的笔触都集中在了中央的人影身上,如同被作画的人所偏爱一般,一笔一画,细心又认真,把人画得很好看。
任何人第一眼扫过去,目光都会被画中的人那双笑意深深的眉眼所吸引。
楚晋近乎是珍重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画布:“很好看。”
好看到他想要藏起来,不止这幅画,还有眼前这个人。
沈孟枝松了口气,又听他问:“剑和剑穗,也是送我的吗?”
“对。”沈孟枝一一拿给他看,“我记得你喜欢轻一些的剑,不喜欢太薄太钝的,我试过了,这把应该会称手。”
“剑穗是我做的,”他弯了弯唇角,“很久不做了,有些生疏,还好成品还能看。”
楚晋垂眸,看着他低头将剑穗系到了剑柄上,没有阻拦。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冷硬的剑柄,目光自然垂落,缓缓流转过对方专注的眉眼,随后,定在淡红饱满的唇瓣上。
沈孟枝抬眼时便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楚晋在看什么,但还是笑了一下。
然后他的脸就被人捏住了。
“沈孟枝,”楚晋喉结动了动,不轻不重地捻了捻指间的软肉,“你对谁都这么好么?”
是不是他有多少,旁人也有多少。
楚晋慢慢地、又问了一遍:“对朋友,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无论大小楚晋好像都喜欢捏他的脸,好像这是他的什么软肋一样。眼前的家伙明明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叫起他的名字来却毫不含糊,沈孟枝唔了一声,垂下眼睫,轻笑了一声:“不一样。”
楚晋心神一动,静了会儿,问:“哪里不一样?”
沈孟枝抬起脸,看着他,楚晋被他眼底的光亮晃了下神,下意识松了松手。
“不一样。”他听见对方说,“我想每一天,都比昨天对你更好一点。”
霎那之间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掺着苦与涩,酸与疼,从少时到现在,无数摸爬滚打的种种,刻意被咽下的沉寂的情绪一朝喷薄,像是滚烫的熔浆,楚晋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
他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沈孟枝揉了揉脸,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去拿下一件礼物。
楚晋还低着头对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他捻了捻指腹的余温,又抬了抬头,看见沈孟枝手上的东西时,神色竟显得有点呆。
“……酒?”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沈孟枝,觉得对方怎么也不像是会喝酒的人。
沈孟枝将酒坛摆在桌上,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栀子酿。”他低着眸,笑了笑,“你以前说喜欢。”
楚晋的视线追随着他,又缓缓落到了他手边的另一样东西上。
那是一盏纸灯,装裱精心,纤巧的木质骨架撑起几张轻薄剔透的纸,放在一众礼物之间,也格外吸引人。哪怕沈孟枝还没开口,楚晋也已经意识到这或许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件礼物。
他的目光停留得太久,沈孟枝竟然觉得有一丝紧张。他曾经没能把这份礼物送出去,如今到了弥补的时候,却依然难以释怀。好像只要一回想,心中就有汹涌的情绪翻搅不息。
他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稳住了轻微颤抖的手指。像是完成一件弥足重要的事情,他垂眸,小心又专注地点亮了这盏长明灯。
灯焰如花,摇曳了一下,紧接着,猝然明亮起来。
橘色火光绽开的瞬间,长明灯四面,纤薄纸张忽而泛起了一抹神异的光泽。原本干净整洁、空无一字的纸面上光影变幻,随后,被隐去的清峻字迹一笔一划缓慢浮现出来。
楚晋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了。一种极为奇异的情绪在心底了芽,仿佛有什么遗憾了许多年的事情终于得以释然,又好像他曾经错过了什么,心里缺陷的那一块终于在今天被完整地补了回来。
他神色怔忪,一错不错,看着那接连浮现出的墨迹,久久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