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火光将眼前人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朦胧又梦幻,像窗外不可及的烟火,又近乎柔和。
“楚晋,”沈孟枝轻声说,“生辰快乐。”
“你说以前没有人给你庆祝生辰,我想,那时候孤零零一个人,收不到礼物,也会难过吧。”他看着桌上摆满的礼物,温声解释道,“我想帮你补回来,从前的每一年,今后的每一年。”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一边猜你的心思,一边准备了很多。”
准备的过程不算一帆风顺,千山映雪可以说是千金难求,他没有那么多钱,索性跑到掠萤山去取松脂,又照着古籍仿制出来。
画画很难,他画了好多幅,都不满意,研究了很久名家的真迹。
酿酒还算容易,毕竟他有经验了。最难的是寒山纸,好在他准备得足够早,得以遇上一年的初雪。
那年没有被送出的礼物,终于在这一天送给了它的主人。
沈孟枝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抬起眼,忐忑地问。
“……你喜欢吗?”
楚晋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他是一个无论存在与否都无关紧要的魄,没有姓名,没有身份,没有自我,他是王权之间的一枚棋子,一旦失去价值就会被弃若敝履。
每年的生辰,能活过就很好了。
……能活过就很好了。
仿佛被什么猛地扎痛,他闭上眼,气息不稳,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喜欢。”他很认真地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沈孟枝。”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一怔,随即笑了。
这是来到这里后的第一次,他觉得楚晋是开心的。心里如同被什么填满,沈孟枝想了想,又说:“本来应该有十七件礼物,但时间太紧了,我没有准备好。”
楚晋道:“那就换成三个愿望吧。”
他神色和语气都与平日无异,沈孟枝愣了下,说:“好。”
灯影摇曳,楚晋在他眸光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让他简直生出了一种对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错觉。他顿了顿,移开视线,问:“你不问一下是什么,就答应吗?”
沈孟枝应该是笑了一下,温声道:“什么都可以。”
他的语气自然、柔和、平缓,很容易让人感到信任和心安。楚晋垂着眼,避开他的视线,喉结滚动几遭,终于开口:“第一个愿望,陪我喝酒,可以吗。”
沈孟枝愣了愣,说:“好。”
他将那坛栀子酿的封头揭开,馥郁酒香霎时溢了出来,只是闻着,沈孟枝就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或许是看他神色有异,楚晋问:“你会喝酒么?”
沈孟枝摇了摇头,道:“没事,应该……还是会的。”只是酒量差了些。
很多年前他在晴雪崖喝过栀子酿,对酒的味道还有些印象。为了防止被刺激到,沈孟枝这次倒没有一口闷掉,慢慢地喝了,但还是觉得辛辣无比。
他看了眼神色不变的楚晋,有些郁闷,低声问:“你的酒量一直这么好吗?”
十年后就算了,就是现在他也比不过对方。
楚晋正望着酒盏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随口道:“不是。以前经常会喝吐,慢慢的,就习惯了。”
旧秦人好酒,尤其喜欢烈酒。他不讨厌酒,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在大大小小的宴席上,永远有数不清的人接连不断谄笑着灌酒,等着看他出丑、看他堕落。
他在他们面前神态自若不动声色,夜晚回来却吐得昏天黑地,头疼欲裂地捱过一夜。
这些事情他没有说,沈孟枝却能猜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楚晋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目光缓慢地扫过沈孟枝被呛得有些红的眼尾,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说:“不辛苦。”
他还想说,你的酒量真的不是很好。
没喝几杯,他就感觉到沈孟枝已经有些醉了,连带着反应也迟钝了不少。
沈孟枝对此毫无察觉,还在慢慢地喝。他要再倒一杯时,却被楚晋拦住了。
“好了吧。”楚晋很清楚喝多少第二日起来才不会难受,他伸手,虚掩在沈孟枝的杯口,“你醉了。”
沈孟枝反应慢半拍,险些将酒洒了出来。他想了一会儿,才问:“我醉了吗?”
他又看看神色清明的楚晋:“可你好像没有醉。”
楚晋笑了:“我千杯不醉。”
沈孟枝看着他,好像在消化这句话,半晌,闷闷地“哦”了一声,有点挫败。
他又有些担心地问:“那第一个愿望,算完成了吗?”
或许是因为喝醉了,沈孟枝的目光非常专注。楚晋心中轻轻一动,思绪全然不受控了一般,嗯了一声,说:“沈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