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蛇很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毕竟今天聚餐主要就是把网络上的事儿解决了。眼见陈盛盯着手机一顿咳,便上赶着问:“有回音了?”
陈盛咳得脸色发红,赶紧摆手:“没,就是呛着了——你们喝着,我去趟洗手间。”
但他实际上是去了天台顶上。
白天下了一天的雨,天台的风有些冷,他着急地给朱茗打去电话:“茗茗,这件事真的不是小事,你没看过前阵子鬼畜区的视频吗?你不知道他有多嚣张吗?佘家的实力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你的账号粉丝数又一直在涨,不删掉那幅画,他会一直纠缠的。”
此时的朱茗还在车上,其他人都静静的,她也只得小声说话:“可那幅画对我来说很重要。很多人是看到我的其他画,点进来看到置顶,然后才选择关注我。没有它的话,我的流量会小很多。”
“你是画画的,又不是专做自媒体的。你可以走专家路线,像刘教授那样成为有名的画家,这点流量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可我不明白,我的账号,我的画,为什么要因为别人几句话而删掉?”
这件事上朱茗比想象中要固执,这是陈盛没想到的:“这已经不是一幅普通的画了,你难道没看见评论区那些人说的吗?说你这幅画是讽刺画,矛头直指佘家,甚至很多人头像都换了。”
“可那就是一幅讽刺画啊。”朱茗眉头紧皱,“他们欺负过你,长大后也在延续那种压迫感,那本身就是一幅用于谴责他们的讽刺画。”
这话说得。
陈盛心头一暖,但他知道这不是暖心的时候:“可是那个标志你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佘氏商标,你也从没想过要闹这么大不是吗?”
“我是没想到我的画能有很大的影响力。”朱茗说,“但是我很高兴它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我觉得这很酷。”
“天啊。”陈盛脑子都是懵的,“茗茗,救世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我跟你说过,林禹成在这些发小里原本是很吃得开的,自从帮了我一次之后整个形势全变了,直到他自己掌家才知道人脉有多重要,还需要靠我重新去建立联系——现在家业还都掌握在上一辈手里,那些叔伯阿姨们都还卖他爸的面子,可等下一代接手之后呢?如果他还是这个我行我素的作风,到时谁会卖他的账?”
朱茗开始有点跟他对不上了:“你能说简单点吗?”
“就是说做救世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佘家还能不让我画画吗?”
“如果让你的才华被埋没呢?少个敌人总比多个敌人好吧?”
这个。
朱茗的乐趣在画画本身,并不是成名成家。但是人毕竟是要恰饭的,如果对方能让她的画赚不到钱,那确实也是麻烦事。
她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也是想答应删画的,但下一瞬还是另一种感觉占了上风:“可我会觉得很屈辱。”
陈盛忽然觉得很陌生,他觉得这话不像是朱茗能说出来的。
但她确实是说了:“你不觉得吗?我不认为眼镜蛇比我们厉害很多,更不想对他惟命是从。这幅画的矛头就是对准他没有错,我也没有杜撰一个场景,我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如果他真的这么介意,那他先逼着鬼畜区视频全部下架好了。”
“可你的画也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你就只是在反复膈应他,就为了这个值得吗?”
朱茗一点磕绊没打,像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话:“阿盛,我觉得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这是尊严问题。”
“我……”陈盛说着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眼泪居然落了下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忽然哭泣,明明他只是着急想让朱茗按他说的做而已,但这斩钉截铁的声音,忽然让他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一拳打在眼镜蛇脸上的林禹成。
当时林禹成跟他并不熟,严格来说动手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心中的正义,是为了作为人类不应受到欺压侮辱的尊严。
所以这样完全不顾后果的犟种,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个。
陈盛永远为高自尊者着迷,但他自己并不是,他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在这种时候哭出来很癫,所以硬生生把哭腔压住了,眼泪也没擦:“那你稍微为我想想呢?我是你男朋友,你让我怎么继续在这个圈子里……”
“我们可以分手的。”
朱茗说这话时纯粹只是提出一个解决方案,但说出口后才豁然开朗。
她顺势提道:“这样我可以坚持我的原则,你也可以不用被我拖累,我觉得这样对谁都好。阿盛,我们分手吧。”
然后她飞快地挂上了电话,心跳声像雷声一样大。
朱茗的手机震个不停,刘教授瞄着她的来电显示:“你接啊。”
朱茗说:“我不敢。”
刘教授摇头叹息:“你还不如直接说不喜欢他了,这样我觉得他还好接受一点。”
朱茗惊慌失措:“是这样吗?!我以为说不喜欢他会更受伤!”
“……也有可能。”有那么一瞬间刘教授实打实地想着和这么个人谈恋爱还不如去死,“但是借着吵架的由头提分手可太损了,你平时不看言情剧吗?”
“我妈看的时候多少会听到一点。”朱茗说完才发觉这不是重点,“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重新说可以吗?”
想不到这个恋爱看别人谈也挺糟心的。
刘教授说:“我觉得你说都说了,就先别动弹了,你看他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