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黎危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的画面光怪陆离,异常久远,那双幽蓝的瞳孔始终如影随形。
对方的声音响起,带着层层递进的叹惋:“我亲爱的指挥官,好久不见,你似乎很意外?”
……
“伟大?高尚?不不,我亲爱的指挥官是世上最淡薄冷血、毫无感情的存在——这不是贬低,是夸赞。”
……
“我曾经以为,人类利益至上就是你的唯一信仰。”
……
“啊,巧了。黎指挥官丢了旧玩意儿,又想买个新玩意儿回去?”
……
“我亲爱的指挥官,最近好梦吗?”
“也许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噩梦。”
……
黎危蓦然睁眼,浅色的瞳孔无波无澜。
离灯塔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很近了。
与之前的远观不同,眼前矗立的灯塔比想象中大得多,整体呈现细长的圆锥形,一层摞着一层,数都数不清,如一圈圈盘旋的巨蛇。
每一层都有密密麻麻的小窗口,看起来只有人脸大小,规律地密布在塔壁上。
大概是受光日已至,归途的人群与车辆极多,倒是有几分热闹所在。
大部分车辆看到黎危的车都会选择减让行,但独独有一辆厚重的装甲紧追不放,疾起的沙尘呛得路人直咳嗽。
游厄饶有兴趣地问:“你仇人?”
黎危顺着他的视线瞥了眼:“停车。”
他们停下后,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了。
一个腰背有些佝偻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半边脸都镶嵌着铜色面具。是的,镶嵌。面具的弧度与另半张脸的皮肤完美齐平,仿佛已经长在了血肉里。
他拄着金属拐杖,下面的那只手也是冰冷的钢铁质感,一路延伸到衣袖里看不到的位置。
黎危伸出手,敲了敲后窗玻璃:“阿塞莉,下车。”
“阿爹……”阿塞莉应当是磨磨蹭蹭地下去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男人抱住阿塞莉,喃喃道:“哦!万幸。”
确认阿塞莉没有任何损伤后,他将女儿塞回自己车里,随后才走过来敲了敲车门,却对上了游厄的目光。
他显然怔了一怔,有些意外,而后才越过游厄看见黎危:“给您添麻烦了。”
黎危不语地看着他。
男人移开目光:“希望不会再有给您添麻烦的机会。”
这话听起来客气,但细想却处处古怪。
游厄嗅到了一股特别的气息:“他叫什么?”
黎危回答:“纽厄尔。”
“他也是秩序者?”
“嗯。”
和其他理智清醒的秩序者不同,纽厄尔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他上过两次监管法庭,一次是在他说自己见过旅人的时候,被人举报失序,第二次是他抱回阿塞莉说这是他女儿的时候。
人类拥有永生的基因,但作为代价,人类也是世上繁衍能力最弱的族群。废土纪到来后,受辐射、污染、适孕群体过少的种种原因,几乎看不到新生儿的降临。
于是当纽厄尔说自己和一个流浪者生下了一个孩子时,大家都认为他疯了。
游厄说:“他很怕你。”
黎危:“是吗?”
“准确来说是恐惧与憎恶。”游厄体贴地剖析道,“他希望你立刻死掉。”
隐藏在纽厄尔面具下的情绪并不难捕捉,黎危自然清楚。但他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和纽厄尔敌对、冲突的情况。
对方的恶意由来已久,不明不白。
好在黎危并不在意,他忽而道:“进那个庇护所之前,我检定过它的污染指数。”
游厄感兴趣地回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