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泼墨色渲染整个天空。
天不亮的时候,两个身穿巡城军布甲的人再度钻进国公府的大门,薛荣安寥凯又来人催促,这两人态度十分强硬:“现已快四更了!”
谢辞一身雪白寝衣,披黑色大斗篷,他脸色沉沉,双方对视片刻,他冷冷道:“传令秦关陈珞,即刻点兵。”
那两人一夜没睡,松了一口气,一个人留在原地,另一个人飞快掉头回去报讯。
谢辞一声令下,整个国公府前院都动了起来,有飞马疾奔到一里外的临时兵营和官驿传令。
检点查抄东宫诸党羽的官邸,有刑部和大理寺遣出的大小官员及文吏同行,这些人就临时征用驷马院在内城的一处官用署房作为驿舍,就近安歇。
驷马院的官房少不得存马,半晚上的马嘶马蹄吵杂声和马粪味道,大通铺还硌得骨头痛,许多人只囫囵模糊过去,骤然惊醒,不敢废话,赶紧爬起来洗漱穿衣。
当然,也有一直耐心等待的,终于来了,精神一振,立马一掀被起身的。
这里头冯坤和蔺国舅一党的人都有。
不小的三四个大通铺,关系复杂气氛紧张,就像春季湖面一样表面平静若无其事实际暗流拉锯互相对峙防备着,隐隐有一种彼争此压的氛围,其他人头皮发炸佯装不知轻手轻脚生怕被搅合进去。
顾莞撕开半旧窗纸边缘裂开的一个
角,往里瞄去。只见尽头几个最好的通铺起来三四个中青男人,洗了脸正往身上套绯色的官府,双方瞥了对方一眼又移开,全程眼神再也没有交流,下面通铺的人先后整理好,陆续各自聚拢上去。
顾莞白天跟了一天,知道这几个人叫什么,最大的一个是刑部侍郎袁苕,另一个是大理寺右少卿蒋作藩,身边的都是他们的马仔。
顾莞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很快将视线挪开,转到大房间另一头,七八个假装自己很忙碌的绿袍文书小吏。
她瞅了一会儿,最后选中了一个身材和她差不多,脸圆圆眼大大的年轻小文书。
她示意谢云看,冲里面指了指。
谢云顺着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
夜色沉沉,马蹄落地的纷杂声打破夜的平静,手持火杖的卫兵快步冲出公府府门,火光闪烁,照亮了黑压压的营兵和青石板长街。
谢辞玄黑铠甲靛蓝氅衣,迎着寒风猎猎而动,夜色下他自正中的黑色府门快步而出,黑色的大马已经被牵到那块使用过无数次的上马石前,他瞥一眼,一翻身而上,提缰,一夹马腹。
身后秦关陈珞谢云等立即跟着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刑部大理寺的官员纷纷上马的上马,不会骑马的要么攀同伴同骑要么坐滑竿,赶紧跟上。
谢辞手持金令,不限宵禁,大队人马往东城方向缓缓推进。
秋末初冬,破晓前的夜极冷,人马呼出白色的热
气,走了没多久,薛荣安寥凯先后悄然汇入谢辞身侧,这两人一文一武,一个玄黑重铠一个身穿软甲,脸色沉沉隐含不悦:“谢大人休息了够了吧?快些,去京营!”
这两人明显极紧绷,不断往后扫视,盯了谢辞一眼,目含警告,厉声催促:“陛下有旨,务必从速,快!”
连皇帝都抬出来压谢辞了,这两人一左一右,将谢辞挟在中间,监督和迫促的意味极其明显。
谢辞冷冷挑了一下唇角,冷声:“传令,目标京营西门,全速前行!”
军靴和马蹄声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沓沓沓沓如鼓点敲击在人的心坎上。
东宫势力不算小,其中又以京营原来的飞捷军,即现今的第八营第九营最为重要,这都是先皇后一族的靳氏留给皇太子李旻的,皇帝默许。
所有人目光都第一时间投向京营二营。
而谢辞需要的,也正是由这虞苗风打开缺口。
千余奉诏军士沿着通天大街一路疾行,叫开东城门,直奔京营西大辕门而去。
破晓的黎明,夜色最深沉之际,铠甲摩擦的声音和铁蹄军靴落地的擦沓声犹如金属摩擦在人的心脏之上。
一直偷偷在观察城内的动静的心腹心惊胆丧,立即飞马赶回京大营,禀报虞苗风!
如今詹事府詹事兼大学士陈兵、中书舍人阎师道及鹰扬中郎将朱寿春等人已于昨日被杀被抄。
昨日谢辞成功拦截了朱寿春给心腹都尉虞苗风等
人的消息,虞苗风一宿没合过眼,心惊胆战,得到信报,犹如数九寒冬的冰水浇头,连手脚都战栗起来了。
但很快,鼓点般的马蹄和军靴声已经抵达,京营昨天就得了东宫之讯,安静无声,辕门校尉察看过金令之后,立即打开大门。
谢辞率兵,刑部大理寺查检团紧随其中,在飞马驰过辕门的那一刻,明里暗里,都紧绷了起来。
殷罗一身京营军服,无声挥了挥手,倏地带人而上。
而另一边,蔺国丈的心腹暗卫首领赵息闻听声动,也立即推开了一线窗扉,绷紧盯视。
暗流汹涌,千钧一发!
谢辞率兵冲入,他没有吭声,虞苗风面色惨白,迎了出来。
同样的黑色甲胄的京营兵甲迅速沿着整个第八营第九营包抄围住,飞马驰过厉声号令,全体营兵回归营房,无令不得擅出,违者以等同谋逆罪一并论处!
虞苗风目眦尽裂,手足战栗,就算要以谋逆罪名扫清东宫党羽,那也总得有个实际证据以律入罪啊!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和兵甲一起冲进营首大院,绯色官袍的蒋作藩和袁苕快步一马当先,然而袁苕一进虞苗风的营房之后,目标明确直冲侧边的偏厅。
蒋作藩眉心一跳:“你干什么?!”
蔺国丈事前不知道冯坤计划,临时制造证据已经来不及,但虞苗风等人必须死!东宫势力必须轰然倒塌党羽全部覆灭而后位置瓜分。
蒋作藩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