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罗鹰知道,绝不是好话,他不敢耽搁,出了宫就直接去了高家,捡着能说的话与高晟说了一遍。
煌煌烛光下,高晟的脸苍白好像一捅就破的窗户纸,精神看着倒还好,眼里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好好办差,”他说,“去之前可先与大同指挥所谭方碰面,使臣团有他安插的人。瓦剌只想捞好处,才不会白白养着上百号人,扣着不放的可能性不大,应是大周有人从中作梗,总之万事小心。”
罗鹰忙应了,心里掂量一阵,隐晦提醒道:“皇上很惊讶大人受伤之重,我听着,除了心疼,似乎还有不满。”
高晟似乎没听懂,笑笑没说话。
罗鹰默然坐了会儿,因见他没别的吩咐,便拱手告辞了。
“你还笑得出来!”老刘头捧着药碗挑帘进来,“我都听见啦,皇上为什么不满,还不是你抗旨的缘故?
快想想怎么弥补吧。”
“是要好好想想,如果皇上迁怒温鸾就不妙了。”高晟看着跃动不已的烛火,嘴角啜着一丝笑,“你知道吗,她愿意张开手抱我了。”
老刘头暗暗翻了个白眼,把药碗递给他,“这一抱要了你半条命,下次亲你一口,还不得要你的命!”
高晟呵呵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还仔细回味了一会儿,“老刘,你是不是在药里加了蜂蜜?”
“对,足足加了二两蜜。”老刘头的白眼差点翻到天际,这人的脑壳坏了,舌头也坏了,下回要多多加黄连,苦死你!
“她怎么样了?”
“好着呢,毫发无伤,能吃能喝,比你好一万倍。”老刘头没好气道,“这口气你打算就这么忍了?现场没找到宋南一的尸体,大概率被叶家那小妞救走了。”
高晟刚才还微笑的面孔一下子暗沉下来,“宋南一跑了,他爹还在诏狱,关在诏狱一年多,打明日起,我们不管饭了。”
老刘头目光霍地一闪,“那叶家?”
“不是抓到几个活口?你们办案办老的了,照常办就是。”高晟冷笑道,“先前是顾忌太皇太后的面子,可叶家一而再再而三暗算我,这口气,我不打算再忍了。”
“宫里那边……”
“放开手脚去办,这回咱们人证物证抓了个十成十,太皇太后也不能说什么。外戚暗中蓄养私兵,刺杀朝廷命官,够叶家喝一壶的。”
老刘头捻着
山羊胡子,眼神闪闪,“人证的话,莫过于你那心肝宝贝最合适。”
高晟默然一瞬,缓缓道:“先不要打扰她,过几天再说。”
“行行行,听你的。”老刘头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奉上,暗道不找她,找她身边那个小丫头是一样的,毕竟是她给我们报的信儿!
夜深了,弯弯的月牙儿嵌在深蓝的夜空,窗外虫声繁密,扰得屋内人心烦意乱。
温鸾睡不着,阿蔷也睡不到,两人头碰头躺在床上,低低说着悄悄话,不过多数是阿蔷在说,温鸾在听。
“天行少爷太不好骗了,一眼就看出我在扯谎,他让我给小安福报信,还好他去得及时,不然……我想想就后怕。”
温鸾重重叹了口气,“要不是嘉卉拖延了会儿,或许真赶不上,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高晟那一剑……希望不要刺中要害。”
“宋家没一个好人,她只是不希望大人死,没准巴不得小姐死呢。”
“小姐,我看高大人是真的喜欢你,你看他一点都不生气,还拼了命的救你。要不,你就原谅他一回?”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小姐说话,阿蔷抿抿嘴角,一横心,下了剂猛药,“我知道小姐心里过不去大小姐大姑爷那道坎,可是你想想,大小姐为什么自己撞到高大人的刀口上?早不早,晚不晚,偏偏让你看见?”
温鸾的心猛地一抖,“她不知道我会回去,她是被高晟逼死的,高晟救
我不假,可他杀了姐姐姐夫也是真!”
阿蔷讪讪道:“我不是说大小姐不对,就是、就是……人有亲疏远近,她把大姑爷看得比小姐重要……”
温鸾翻了个身,“那不很正常?我困了,睡吧。”
夫妻自然要比姐妹更近一层,她不觉得有何不妥,是她对不起姐姐姐夫,是她把高晟招致他们家中,没有她,姐姐姐夫就不会死,松儿也不会成为孤儿!
她欠姐姐姐夫的实在太多了,怎么能指责姐姐有别的心思呢?
闭上眼,却是高晟的面容,费尽心力也驱赶不走。
他张开双臂,哪怕迎接他的是刀,是剑,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也要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心脏砰砰地跳着,温鸾把头深深迈进被子,她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