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心有余悸:“我有预感,你迟早会被他毒死。”
林随安哭笑不得:“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精神可嘉。”
时辰到了,五家总铺的掌柜纷纷抵达,每个人都捧着一个木匣,匣子里装着轴书账本,神情颇为轻松,互相闲聊着。聊了没两句,花一棠左手端着个蛐蛐罐,右手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出场,七层衣袂随着身形晃动翻飞闪光——据木夏说,他今穿的是南楼雪尽衫、灯期花信靴、几重烟水扇,外加两根暮云簪,摆足了纨绔的派头,和五名掌柜乐呵呵打了招呼,才示意木夏将账本取过来。
五名掌柜神色愈不屑,因为花一棠看账本的态度太敷衍了,甩开一卷,手指唰唰唰翻过几页,随手往旁边一撂,看下一卷,与其说是看,不若说是扫。
林随安好奇,凑过去瞄了两眼,账簿分有四项,为“旧管”、“收”、“破用”、“见在”,大约能猜出分别对应“承前账”、“收入”、“支出”、“结余”四项,只是皆用汉字记录,还是竖排,看起来着实让人眼晕。(注:唐宋时期常用的记账四柱结算法。)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花一棠看完了所有账本,啪一声甩开扇子,道:“木夏,记。”
木夏:“是。”
“毡帽行总铺一所,下辖分铺三十六所,破用有多录,皆为人力虚报。”
林随安:哎呦,吃空饷?
毡帽行掌柜立马跳了出来,“绝无此事!四郎定是看错了!”
花一棠撩起眼皮,“三十六分铺每店三名伙计,每名伙计月钱加提成,人力破用应为一千九百零八两九百钱,但账簿记载人力破用有两千五百四十五两二百钱,多了六百三十六银三十钱,恰好是每铺多出了一名伙计。”
毡帽行掌柜脸色白了一瞬,又很快恢复,笑道:“四郎果然看错了,三十六分铺每铺皆有四名伙计。”
其余四名掌柜也纷纷附和:
“商行皆设有日勤录,何人上工、何日上工、何日休息、几点上工、几点下工皆有记录,断不会有虚报。”
“四郎若是不信,我们可将日勤录尽数奉上,请四郎查阅。”
“做账都是在花氏多年的老账房先生,不会写错的。”
“听闻四郎平日里甚少看账本,莫不是不熟悉账本的格式,看岔了?”
花一棠摇着扇子也笑了,“昨日宵禁前,我去六河坊四七街的毡帽行买了两顶毡帽,木夏和铺子里的伙计聊了几句,顺便翻了翻日勤录。日勤录记载的四名伙计,分别为李山、张二良、四郎和武三达。其中武、、张三人皆为轮班,也有休假记录,唯有李山从年头做工到年尾,一日都不曾休息,更无病假事假记录,最有的是,所有流水账的记录中,李山从未卖出过一顶毡帽。”花一棠叹气,“此人如此劳苦功高,又如此蠢笨如猪,真是奇哉怪哉。我很想见见此人,不知掌柜可否引荐啊?”
毡帽行掌柜脸白了,连连破口大骂,“都是下面这些不着调的东西乱来,四郎放心,我定会彻查,绝不姑息。”
靳若咋舌:“难怪昨日都快黑了还非要去逛街,木夏还和毡帽行的伙计聊聊得火热,差点没拜把子,原来是套话,太奸诈了。”
林随安深以为然。
靳若:“等一下,昨我们好似还逛了珍宝行,杂货行,绢行、果子行——”
珍宝行、杂货行、绢行、果子行四名掌柜脸也白了。
花一棠笑得的春光明媚,“距离午饭还有两个时辰,诸位掌柜不若将账簿取回再瞅瞅,待吃完饭再审?”
“是是是,我们立刻回去再查!”
“四郎稍后。”
四名掌柜争先恐后抢回账簿,转头就跑,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李掌柜请留步。”花一棠道。
珍宝行的李掌柜差点跪了,“四、四郎有何吩咐?”
花一棠慢悠悠敲着扇子,“三河坊四六街的珍宝行——”
“回四郎,此店是河岳城里生意最好的珍宝行,售卖的都是海外贵品,掌柜一人,伙计五名,都是真人,账目绝对没问题,我敢誓!”李掌柜大叫。
“那家店账目的确没问题。”花一棠笑道,“但有个玛瑙葡萄缠金香囊球是赝品。”
李掌柜的表情好像被驴踢了一脚,两眼一翻,晕倒了。
林随安:“喏,热闹来了。”
靳若:“……”
小剧场
三娘回到扬都的那日,伊塔也回来了。
花一棠看着蹲在门口的风尘仆仆的伊塔,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木夏破荒皱起了眉头:“上次四郎诓他随三娘去安都待了半年,如今这小子在外面学精了,今八成是忽悠不过去了。四郎,如何是好?”
花一棠用扇子敲着脑门,原转了两圈,长长叹了口气,撩袍出门,蹲在了伊塔身边。
“伊塔啊,你要知道你的身份啊,你可是王子啊,迟早有一要回波斯继承王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