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皱了皱眉。
萧御比他大几岁,却不怎么显老,月下而立,依旧是女子见了便羞红面容的谪仙模样。
尤其是那双眼,聚着水光,潋滟明澈,一如当年。
当年的长公主便很喜欢萧御的眼。
长公主时常道,逸之这双眼,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委实不是人间能有的绝色。
长公主不仅喜欢过萧御的眼,还喜欢过萧御这个人。
情窦初开时的欢喜,如三月的暖阳铺满地,春风习习,撩起水面阵阵涟漪。
季青临心情突然又不好起来,上挑的眉眼耷拉下来,眼角眉梢满是遮不住的戾气。
萧御拢着衣袖,淡淡道:“不及大司马风采依旧。”
季青临不屑一笑,不再与与萧御绕圈子,道:“天子也就这几日了,说说看,你甚么打算。”
他数年不曾回长安,若不是天子病重,只怕他现在还在雍凉。
萧御挥手,遣退殿内侍立的宫人。
殿内只剩季青临与萧御两人,萧御方道:“楚王不能留。”
长信宫灯明明暗暗,剪着萧御如画侧脸。
萧御的眉眼极为清隽温润,而现在,那月眉星眼中,噙的是微凉杀意。
“大夏皇,楚地王,北天子,南楚王”
季青临笑了笑,讥讽说道:道:“天子驾崩,楚王薨逝,这大夏江山,是姓李,还是姓你的萧?”
“萧逸之,你为相二十余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仍不知足么?”
“咳咳”
季青临的话音刚落,萧御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大司马竟这般想我?”
萧御苦笑一声,拿出一直藏着的帕子,伸出手,摊开掌心,帕子上的血迹点点,在昏黄烛火下格外扎眼。
“我快不行了。”
萧御看着不再年轻的季青临,平静说道。
季青临锐利目光落在萧御锦帕上的鲜红。
他早就知道萧御的身体败了,但没想到会败这么快。
早在几年前,萧御派人给他送粮,本着拿人手短的心理,他随口问了一句,萧御身体如何。
使者道:“相爷一切都好,只是饭量不大好,每顿不过半碗饭。”
正常男子的饭量最起码是两碗,纵然萧御清瘦,这个量,也委实少了些。
他心中颇为唏嘘,大夏第一世家公子竟也有油尽灯枯之日。
感慨之后,他又告诉自己,身体是一切的本钱,他要好好活着,万不能让自己走在萧御前头。
他要亲眼看着萧御死。
然后斩下萧御头颅,来祭奠长公主亡灵。
“咳咳”
萧御轻轻咳嗽着,艰难说道:“天子死后,楚王必反,不能让他反。”
“你我联手杀了他,你再扶持新帝登基,这大夏,依旧是你说了算。”
季青临目光深了深。
案上的汤药热气散了许多,萧御轻啜着汤药,苦味漫进五脏六腑。
喉间的痒似乎消了些,萧御放下药碗,轻声继续道:“这些年来,你虎踞雍凉,我掌权中原,楚王占据江南,三足鼎立,谁也奈何不了谁,而今天子病重,事情便出了转机。”
说到这,他声音微顿,消瘦面容浮现一抹笑意,道:“大司马此次回长安,想来打的是杀我与楚王的主意。”
“天子是长公主选定之人,大司马再怎么瞧不上眼,也不会让旁人窃取她后人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