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薨逝的第二年,先皇便撒手而去,只留下一個懵懵懂懂、羽翼未豐的君。
一個在群臣眼中,可輕易擺布、任意操控的君。
朝中重臣為了擴大自己的權勢,竟相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後宮,以期升遷。
以前的王妃,如今的皇后,並沒有一個強盛的母家;而初登帝位的熹寧帝,也沒有與朝中那幫老滑頭掰手腕的能力。
儘管帝後心中再不願,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謝玄、顧清兩位宰相將自己家中的妙齡女郎送進了後宮。
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海誓山盟,轉瞬間就被無情的現實碾碎。皇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夫君遊走於後宮之中,然後一日一日地消沉下去。
事情若就這般發展下去,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世間少了一對情投意合的夫妻,多了一對相敬如賓的帝後而已。
但成婚數年都未有孕的皇后許淑慎,忽然有了一個孩子。她滿心歡喜,以為這是上天對自己最後的矜憫。
她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她將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孩子身上。
所以,當這個孩子被後宮嬪妃暗害之後,從前溫婉賢淑的賢后,再也不能維持住面兒上的體面。
她絕望地要求皇帝懲治害她孩子的兇手,但是皇帝滿臉悲憤又無能為力地婉拒了她——因為兇手是謝相的女兒,而朝中兩位宰相如參天巨樹一樣紮根在朝堂之中。
皇帝沒有能力除去任何其中一位,也不能除去任何一位……他只能依靠制衡之術穩定朝堂。
最終,皇后只為她五歲的幼子楚攸寧,爭得了一個文禎太子的諡號。
她瘋了。
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
還是皇帝從外面帶回一個與文禎太子年齡相仿、容貌相似的男孩之後,皇后才不再整日哭泣、呼喊、將殿中的擺設砸得破破爛爛。
雞飛狗跳的生活似乎再次變得平靜。
他們甚至又擁有了一個孩子,共同翻遍《詩經》、《楚辭》,再三斟酌、仔細考慮,為幼女取名為靈均。
可沒多久,看似平靜的生活便露出了原本的猙獰面目。
暗流涌動的後宮又一次陷入爭鬥——因為剛剛出生的定安公主楚靈均。
本朝由女帝開國,自然男嗣女嗣都擁有繼承皇位的權利。
況且定安公主出生時,還伴有天地異象、祥瑞之兆,就連享有盛名的青蓮法師也為她下了終南山,留下滿懷深意的讖語。
若是能將定安公主爭取到己方勢力,再稍稍運作,便等同於將大昭的下一任帝王捏在了手裡。
如何能不心動?
以謝相、顧相為的兩方勢力圍繞著小小的嬰兒展開了數番博弈,直到謝相之女德妃以皇后患有瘋病為由,將尚在襁褓之中的定安公主搶到自己膝下撫養。
剛剛生產完的皇后徹徹底底地崩潰了。即便熹寧帝在幾月之後就趁機挑了德妃的錯處,將孩子送回長樂宮中去,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從前那個翻遍經典只為給女兒取個名字的皇后,已經變成了宮人眼中那個傻得連親生女兒都不認的瘋女人。
她總是將定安公主錯認成侄女、外甥女、宗室女……若有人告訴她這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總是要陷入不可名狀的癲狂之中。
後來人們便不再多言了,定安公主在皇后面前是什麼身份,全由皇后自己決定。
有時的情況則更糟糕些。她會毫無根據地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錯認成仇人的女兒,用她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和行為去攻擊她的骨肉。
就像今日。
這已不是楚靈均第一次遭受來自母親的惡意了。
她也不止一次地告誡自己:只有怯懦之人,才會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自怨自艾,哭哭啼啼。
可到底還是難過。
積攢已久的委屈一發不可收拾地湧上心頭,她險些濕了眼眶,但又不想讓旁人瞧見她這副可憐的狼狽樣子,便停下腳步,冷聲斥退身後跟著的一眾隨從。
「你們誰都不許跟著我。」
「殿下……」清瑤覺得十分不妥,可又不好明著違令。
楚靈均微微昂著頭,端麗的臉上露出一點與她年紀不大相符、然而卻與她身份非常相契的威儀。
「既然不願聽本宮的吩咐,又何必再屈尊留在我的承暉殿。」
此話一出,即便是自幼照看楚靈均長大的清瑤,也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公主離開。
宮中確實有護衛時刻巡視,公主又自幼習武,不同於尋常的閨閣女子,想來是出不了差錯的。
可就怕有個萬一啊……清瑤思考再三後,還是原路返回,將此事稟報給了熹寧帝。
而楚靈均則飛快離了長樂宮,漫無目的地走在偏僻的小徑上,在雪白的積雪上留下長長的一串腳印。
這座皇宮是如此雕樑畫棟,如此富麗堂皇,多少人曾望著它的紅牆綠瓦,憧憬自己的赫赫功業、青史之名。
但生於斯長於斯的楚靈均卻覺得這兒實在討厭……偌大一個皇宮,她竟不知該往何處去。
等反應過來時,伽藍閣的小沙彌已經到了眼前,撓著光禿禿的腦袋問她:「施主這是怎麼了,瞧著如此失意?」
楚靈均胡亂抬手擦了擦眼睛,不答反問道:「青蓮師父呢?我要尋青蓮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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