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遺月的十指修長搭在輪椅,溫潤如細瓷,如佛靜憫,身後的管家卻早已氣息不穩,蒼老的面容上有了怒氣。
觀音城這簡直是在挑釁!明晃晃的挑釁狂歡城的尊嚴!如果三年前沒有狂歡城的協助,觀音城早就被異種毀了,如今竟然還敢對樓城主白眼狼似的不敬,這怎麼能忍下去啊!
樓遺月毫無情緒。
胖子雙手插兜朝樓遺月走來。
「樓城主,恕我冒昧,春夜城那外交官的死,該跟您有關才是,春夜城如今口口聲聲指控說是我們觀音城殺了人,我們冤枉啊……既然我們兩城今夜續簽和平協議,那就不能互相猜疑啊,您做了什麼……得告訴我們一聲啊。」
胖子俯身,看著樓遺月的臉,越看這臉越覺得嫉妒,死瘸子憑什麼有好皮相,還他媽是城主……呸,配嗎?憑什麼有人生下來就他媽的高高在上受盡那麼多人膜拜,看看他自己……雖然是調查組組長,可頂頭上級多了去了,什麼屁事和壞事都給他,今夜唯獨給他一個好事,那就是來興師問罪這狂歡城的城主,這滋味可太爽了,如果能把這城主踩在腳下自己當城主就更爽了哈哈哈哈哈哈。
「樓城主,您隨便殺人,容易出誤會的。」胖子心裡笑夠了,換成臉面上毫不遮掩的噁心大笑,太得意忘形的性格,因為樓遺月瞧上去毫無威脅,便開始肆無忌憚。
樓遺月未言一語。
他的指尖敲動了一下輪椅,餘光溫潤瞥向大廳正門。
正門外,觀慈音緩緩上了台階。
大廳里的吵鬧進入他的耳,他的濕發垂落在後腰,一根紅繩系在發尾,勾了個細小銅鈴,行走時步步如樂,蓮花簪別回鬢髮。
戴上蓮花簪,意味著又有人要死在他刀下。
這是樓遺月部下人盡皆知的事情。
兩位身形高挑的女機械武者站在大門前,她們看到觀慈音後愣了愣,準備推開門讓觀慈音進去時,忽然眼前一道黑影從高處猛地降落,像是從府邸天台跳下來的,帶著力拔千鈞的兇猛力道和強悍穩盤,度太快了,她們身為狂歡城一等一的戰士都無法反應過來。
這道氣場強大的黑影身側還有滾燙赤紅的細微火光在焚燒,落地剎那便將觀慈音撲倒在地,火光漸漸消失,徒余壓在觀慈音身上的男性a1pha的興奮喘息。
他說:「抓住了。」
觀慈音十指輕抬,虛虛環抱a1pha的後背,這是他的自我意識,是在被a1pha抱住壓在地面為了自保才做的。
鬢髮間蓮花簪滾落地面,沿著樓梯直接掉了下去,簪子有了清脆的裂痕。
什麼……
觀慈音微微睜大眼,他茫然看著身上的a1pha,紅髮金瞳,少年意氣。
「抓住了。」閻玫又重複一遍。
烏鵲在花園的繁密高樹里細聲鳴叫,枝梢亂顫里月亮的影子都含糊。
觀慈音。
不殺人。
第27章
閻玫說抓住了,這話他對觀慈音說了兩次,第一次是初次見面時,那夜觀慈音按照樓遺月的吩咐殺了人,之後信息素泄露,為了不牽扯樓遺月那群a1pha部下引發失控,他只能從高樓跳下,死不了的,頂多爛成肉泥又被樓遺月救活,可閻玫救了他,令他毫髮無傷,令他繼續苟延殘喘,這次呢,為什麼?
為什麼要抓住我?
閻玫,為什麼要抓住我。
「慈音,老婆。」閻玫長睫低垂,金瞳微眯,「你在想什麼呢?」
「我不是您的妻子。」觀慈音歪了歪頭,閻玫將他壓在身下。
閻玫垂,氣音撩撥,悶聲笑了笑。
觀慈音也覺得自己的辯解有些蒼白了,畢竟狂歡城城主和觀音城城主都同意了這婚事,他們的同意遠比法律程序更為強制,他有什麼資格拒絕呢?蜉蝣撼樹,為閻玫徒增一份笑料而已。
「老婆。」他的鯊魚齒從薄紅的唇間肆意瘋震,隔著薄滑藍袍將一種酥麻感刺入觀慈音的意識。
「老婆,快早上了,回家吧。」閻玫放浪道,「讓我瞧瞧老婆有沒有和別的男人接吻啊,乖,張嘴,讓我看看好不好?」
他愈發俯身,鼻骨硬挺,他是在雨夜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的,如離群孤狼憑藉驚人嗅覺與視覺來到這裡的,找觀慈音回家的。
紅髮有些長了,額外髮絲如猩血,含了點雨珠滴在觀慈音的額頭,從美人尖滑落開的烏黑長髮鋪灑在銀磚造就的地面,一枝蓮花簪滾落台階,在碎裂聲里觀慈音茫然抬眼,他從閻玫赤紅髮絲的縫隙間看到了不遠處那扇府邸大門,大門華麗高大,門內的溫暖昏光絲縷泄出竟變了光彩,是漆黑的影子,從門縫底部游離蔓延,恍惚間像一隻男人的手,修長如玉,文雅繾綣握住觀慈音的足踝,握得他痛不欲生,握得他強制從閻玫帶給他的茫然中甦醒。
門後是他才該去的深淵,那裡有他的主人在等他,還有他要殺的人。
「閻玫……」
「我在。」閻玫隨口回答。
殺了他。
男人的聲音在觀慈音體內循循善誘道,沿著埋入最深處的一顆寶藍色晶石亮起的光澤激起千般電流沖向顱腔,大腦皮層一瞬焚燒,電流從毛細血管直燒皮膚表面,將他四肢燙得麻痹不堪。
他驟然咬牙,在極度忍耐里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是否在呼吸,閻玫壓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什麼也看不清,雙瞳渙散,唇色慘如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