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带着这孩子回到宁寿宫,小姑娘也不吵着要找她额娘,温宸带她去哪儿,她就跟在哪儿,活泼但不调皮,让温宸很有做姐姐的满足感。待到宴席将散时,年夫人来行礼要退出内宫,岚琪便听女儿央求她,要把这个小妹妹留在宫里玩几天。
年家的孩子乖巧可爱,岚琪也看在眼里,只是这是人家的闺女,温宸就是新鲜,一时性起,自己没必要依着她,让环春找来几件好玩的东西赏赐给了这个孩子,就让她们母女跪安离宫了。
宫里的热闹渐渐散去,四福晋带着孩子和李侧福晋早早就退出内宫,可四阿哥还忙着最后的巡查,等她们到家中各自收拾好了,仍没见四阿哥回来。
李侧福晋和宋格格到正院来给福晋请安,毓溪让她们早些休息就把人打了。姐妹俩出来时,宋格格故意说李侧福晋:“您今天是不是吩咐了西苑的人,不许别人去看弘昐?这么小心,难道是怕我留在家里吃了姐姐的孩子?”
李侧福晋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面上只是嗔怪:“你又说玩笑话,一会儿四阿哥回来若是去你那里,你也这样与他说?”
宋氏冷笑道:“有什么说不得的?做人还是实在一些的好。”
李氏这才拉下脸,严肃地说:“你要怎么想随便,我管不着。就是提醒你这几天顶好别闹事,今天福晋在宫里让德妃娘娘不高兴了,她自己一定也不好受,你别撞枪口上。如今的福晋可与从前不一样了,她若狠治你,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宋格格却新鲜起来,已不在乎自己和李氏的争执,好奇地追着她问:“福晋竟然会让德妃娘娘不高兴,她怎么也会做这种事?”
此时内宫之中,四阿哥就要交代差事离开了,便顺道来永和宫,本想给额娘请个安,门前太监却告知他,德妃娘娘已经去乾清宫伺候皇上了。他刚要离开,留下照看公主阿哥的环春却从门里出来,知道是四阿哥过来了,特地来找他说话。
环春送四阿哥走了几步路,避开闲杂的人,轻声对他说:“今天太后轮流抱几位小阿哥,大概是累着了,抱咱们弘晖小阿哥时,手里滑了一下,幸好边上有嬷嬷跟着伸手托了一把。其实也没什么事,但四福晋太紧张,立刻就冲上去,说不敢劳驾太后,竟然从太后怀里就把孩子抱走了。好些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当时挺尴尬的,可她老人家脾气那么好,怎么会说我们福晋的不是?可是偏偏管不住嘴碎的人。三福晋当时就说,四福晋好不容易有个孩子,是比别人小心些。还嚷嚷说平时妯娌之间串个门,四福晋是藏着孩子不让她们这些伯母婶婶看的。福晋当时脸上挂不住,差点儿要开口和三福晋争执时,被娘娘叫走了。她们婆媳说了什么,奴婢不知道,不过两人大概都不会高兴。四阿哥您回家里去,多多留心吧。”
胤禛皱着眉头,他累了一整天,把紫禁城上上下下走了无数遍。身体的累倒是其次,而是头一回担当这么重要的差事,又是成百上千的人出入宫廷,不能有一丁点儿疏漏,那神经从前几天布防起就绷着了,现在终于一道一道宫门落锁,终于把不相干的人都送出宫闱,他才以为能歇口气,没想到家里却出这样的事。环春让他回去留心些,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想去面对毓溪的“委屈”。
胤禛闷闷不乐地离宫去。乾清宫这里,梁总管得了消息便进来禀告,说四阿哥离宫了。岚琪应下后回到玄烨身边,皇帝则不知刚刚突然想起什么事,从一堆折子里翻出几本,正皱着眉头看。他今天没有喝醉,只是月色极好,本想和岚琪赏月说说话,热闹了一整天,有个温柔体贴的人在身边陪着,图个耳根清净,就是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又钻到朝政里去了。
等玄烨终于放下手里的事,才想起刚才梁公公来过,问是什么事。岚琪正爬在炕上要开窗,随口说着:“胤禛离宫了,替他来请个安,他不过来打扰您休息了。”
岚琪伸手出去支开窗户。这事平时都是底下人做的。夜里看不清,不免有些笨拙。她身子压在窗棂上,半个身子探出去,才弄好要收回手时,撅着的屁股突然被摸了一把,惊得她失声一喊。这窗户开着,自然惊动外头伺候的太监宫女,立时有人围上来。她赶紧让人都退下。转过身,只见玄烨盘膝坐着哈哈大笑,气得她在玄烨肩膀上捶了一拳,骂道:“皇上再这样,臣妾往后可不来了。”
玄烨心情不坏,搂着她说:“你不来,朕也能去永和宫,只是孩子们都在,咱们不自在,才总委屈你过来。”一面起身离座,一面说道,“咱们外头走走去,一整天的聒噪,朕耳朵里嗡嗡直响,想吹吹风清心。”他甚至要弯腰帮岚琪穿鞋,被骂了住手,等岚琪自己穿好了,便牵她的手,像年轻那会儿似的晃悠着往门外去。
秋风微凉,桂花醉人,月色下散步,直叫人心境平和。岚琪本有一些家常琐事想对玄烨唠叨,可见他兴致如此的好,实在不忍心破坏气氛,于是,优哉游哉,像十几岁那会儿陪着玄烨四处走走。皇帝停下脚步深深呼吸时,对她道:“趁咱们还年轻,再出去走走可好?”
“皇上要带臣妾出远门?”岚琪恬静地笑着,指一指四处殿阁说,“臣妾跟您出门,宫里的事怎么办?”
玄烨不悦,皱着眉头说:“他们离了你就不成了?朕还离了你不成呢,难道那些事比朕还重要?”
她笑着抱了玄烨的胳膊说:“当然是皇上最重要,谁也比不上。”
玄烨斜视她:“孩子们呢?”
岚琪仰着脑袋想了想,嫣然一笑:“还是皇上重要。”
玄烨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高兴起来,得意扬扬地往前走。岚琪跟在他身旁嘀咕:“堂堂天子,竟爱听这溜须拍马的话,假得臣妾都起鸡皮疙瘩了,哪儿像过了不惑之年的人?”
“朕就爱听,怎么了?”玄烨朗声而笑,秋夜清明,这笑声听着很叫人安心。岚琪越把心里那些麻烦事压下了,她也贪恋清净美好的日子,也许她是不该太把儿子媳妇当一回事,总是说着不管不管,却没真正放下过,哪怕就这一回,今天生的那些,过去就过去了吧。
宫外头,四阿哥回到家中,毓溪等在卧房里,久久不见丈夫回来,却等来丫鬟的话,说四阿哥去宋格格屋子里了,说福晋今天应酬一天也累了,让福晋早些休息。
毓溪呆呆地,半天才醒过神问:“是宋格格去门前等的?”
丫鬟应道:“宋格格都睡下了,四阿哥突然过去的,说您和侧福晋今天都累了。”
“我能累什么?”毓溪冷下脸,想到今日在宫里尴尬的事,她是后悔的,可那会儿真就没控制住。而三福晋的嘴实在招人恨,若非婆婆及时把她叫走,指不定就要吵起来,说实在的,若真能吵一架才好呢。
本以为自己失礼的行为,还有和三福晋的矛盾,会被婆婆责备,可婆婆把她叫开,只是问她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永和宫歇会儿,关于自己对太后失礼的事,只字未提。但现在看到四阿哥这奇怪的态度,毓溪心里又打鼓担心婆婆在丈夫面前告了状,心中怎么都不能安定,便派人把小和子找来。
小和子听福晋转弯抹角地想问四阿哥是不是见过德妃娘娘,便清楚地禀告:“四阿哥今早离了永和宫后,再没见过娘娘。”
毓溪心头一松,可听小和子又说环春送四阿哥出门说了几句话,她心里又堵上了。
中秋已过,年末之前后?
?再无大事,太后又一次提起为皇帝选秀的事。之前皇帝已派户部晓谕八旗,秀女的花名册早在中秋前就已呈报,只是玄烨没当回事,搁在一边没有理会。而随着花名册递交上来,各地在旗的适龄女子早早由家中送入京城,或在京城本家亲戚家里住,或租住客栈驿馆,且等皇帝下旨拟定遴选的日子。
之前一次又一次为皇子选福晋,以及皇帝挑几位汉家女子在身边,都不是正儿八经选秀的架势。这一次算是动了真格儿,从全国各地来的秀女将有上百号的人,经内务府等层层筛选后最后剩下的,会由皇帝和太后一道亲自接见遴选。
留牌子、撂牌子的事,岚琪她们管不着,就等皇帝选中哪些人,再根据她们的家世背景和留在宫里的地位安排进内宫居住。人少自然好办些,若是人多,还要弄清楚新人之间有没有瓜葛纠纷的,有没有亲近熟悉的,并非随便指派一处让她们居住那么容易的事。
眼下皇帝那儿日子还没定,事情尚无进展。岚琪和荣妃却早早清点好了宫内无人居住的各处殿阁,派人打扫准备,又提前让内务府、敬事房安排宫女太监,预留出一定的人手,着各旗参领、领催通报旗下应选女子的人数,好在应选之日安排相应的宫女嬷嬷在宫内接应,并根据人数来安排她们等候在何处。岚琪是头一回经手这样的事,与荣妃一一商量,倒也做得有几分模样,叫太后十分欣喜。
重阳节上,玄烨为表示孝顺,总算了却太后心愿,拟定九月二十五选秀。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好等那些尚未入京的秀女赶到京城。而那十五天里,皇帝带着儿子们和宗室子弟巡视畿甸、围场秋狩,脚不沾地,各处晃悠,总算在选秀之日前回到宫内安顿,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层。
那晚在永和宫休息时,岚琪比着皇帝脸上和胸前的肤色说:“夏天那样毒的日头都没晒黑,入了秋却晒成这样,皇上再晚半个月回来,臣妾夜里就看不见您了。”
玄烨却道:“等新人进宫,你就真在夜里看不到朕了,过几年你四十岁,是不是要和荣妃她们一道停牌子了?”
岚琪没料到玄烨突然说这样的话,本还开着玩笑的脸色顿时僵住,抿着唇,看着玄烨不说话,人家却轻轻哼笑:“你急着把所有的事都料理好,逼着朕不得不答应太后立刻办选秀的事。本来朕还想拖一拖,近来略闲着,好与你四处去逛逛,可你却急着把新人召进宫来,难道不是往后夜里再也不想见到朕?”
“臣妾可是做祖母的人了。”听皇帝这番话,她反而心定了,弯腰替玄烨系寝衣的带子,口中道,“皇上和臣妾都随遇而安吧,做皇帝、做妃嫔本都各有职责。至于新人,只要皇上别为了那些漂亮年轻的拂了臣妾的体面,臣妾才不和她们计较,都是和温宪一般大的人,臣妾犯得着和她们过不去吗?”
玄烨轻咳了一声:“总不见得选新人,选和咱们一般大的?她们年纪小,又不能怪朕。”
岚琪笑了,转身去端参茶给他,站在一旁想玄烨这些话,突然自己又笑出来。皇帝喝了参茶,没好气地把茶碗往她手里一塞,恨恨道:“你怎么笑得出来?朕就烦,过阵子新人来了添新的麻烦,你就该缠着朕脾气,朕还要来哄你。”
“皇上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岚琪心情甚好,可转身就被玄烨拉到身边,问她笑什么。
“心里高兴就笑,怎么就一定要有为什么?”岚琪不愿说她心里想的事,可玄烨的手已经搭在腰间,一副不说她就惨了的架势。她身子一哆嗦,避不开男人霸气的目光,唯有脸颊一红,说道:“我是想啊……那些年轻漂亮的新人来,你是受用了,可你最年轻健壮那会儿,她们可一辈子也见不着。往后的夜里,咱们恐怕真不大能见面,可是最好的时光里,你差不多就是我一人的。”
岚琪故意你我相称,说着极暧昧甚至失礼的话,可这的确是她的骄傲,不早不晚,彼此相遇在最好的年华,缠绵十几年的花前月下。一想到这些,就是再来年纪更小的新人,她也无所谓。话音才落,身子就被重重地压着倒下,她才给人家系好的带子几下就被扯开了,玄烨坚实的胸膛露在面前,大手则往她腰下游走,怒气冲冲地说:“我如今比不得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