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高密度污秽中的郑修,在捏碎“修正”权柄的瞬间,他有一种“死去”的感觉。
他的意识瞬间像是被某个地方带走,吸入,他无暇思考,思绪一片空白。
再睁开眼时,郑修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奇异的空间处。
五色斑斓的空间碎块,时而相互挤压,时而像玻璃般碎裂,时而又如水墨般晕开。
如万花筒般令人眼花缭乱的特效,并没有让郑修感觉到“眼花”的感觉。
他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种感觉,就像是人魂离体之时,万籁俱寂,五感空灵。
很快,郑修先是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陌生感”,四周的空间碎块时而向他挤压,时而远离他,郑修感受到了一种被“排挤”与“疏远”的感觉。
但很快,这种感觉又诡异地变成了“熟悉感”。
郑修可以很肯定,他从来没见过这般风景,也从未来过这里,但这种“熟悉感”,超脱了“记忆”,超出了“印象”,就像是一种比“记忆”更深,比轮回更遥远的“直觉”,就好像……他原本就来自于这里。
在恍惚之间,郑修的意识忽快忽慢地向某个方向飘着。
明明这个空间,没有了参照物,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感觉,但郑修他模糊地感应到,当自己在打量着“此处”的风景时,他正在朝“某个东西”靠近,不,准确地说,是“某个东西”,主动靠近了进入了这里的他。
终于。
不知过了多久。
郑修来到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就似一个小点,或一个白洞,又似一颗天体,转瞬,又似一张模糊的人脸。
扭曲的存在时时刻刻在变幻着“祂”在郑修面前的形象。哗!“扭曲”当中,忽然生出了连绵的红色小花,鲜艳似血;在极短的一刹那,连绵生长的红色花丛,在郑修面前上演了由发芽、花苞、开花、枯萎的短暂一生。
在花儿的生生灭灭间,一个个瑰丽的泡沫在闪动,里面竟闪烁着如走马灯般的画面。
那是一个个世界。
一个个残破不堪的世界,一具具无人问津的尸骸,一尊尊身躯腐朽的神明,一个个尚未出生便在绝望中夭折的婴儿,一位位在悲痛中祈求神明却得不到回应最终枯坐而死的信仰者,一座座失去了光泽的山丘,一片片被风干的湖泽,一间间坍塌的庙宇……
郑修很快便明白了,泡沫中闪动的画面,是来自于不同世界的人与神,或者说,是在四个象限,不同角落里,在这场“大灾变”中死去的……万物。
郑修心中百味杂陈,不是滋味,他虽然早已知道,诺大的源海,一个个宇宙,一个个世界中,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其他活着的“生灵”,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蚂蚁。
知道归知道,刚才那一刹,“万物”就像是用亿万倍的速度加速后,在郑修的面前“重新死去”一次,他见证着这一切,这场大灾变,绝望再一次笼罩了郑修。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受如此巨大的“信息”、“毁灭”、“绝望”,这种感觉,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他甚至能清晰地说出在“万物”中,某一对携手冻死的夫妻,他们在临死前相互偎依,在各自的耳边说出“若有来生……”;
他甚至能数清画面中,上万的信仰者,在山崩海啸面前,齐齐跪下,祈求神明时,他们脸上有多少根皱纹,多少滴眼泪,有多少人在痛哭,有多少人在末日中相拥,有多少人在最后一刻,咒骂曾经信仰的神明。
如此密集且清晰的信息,在汇入郑修的大脑中时,郑修按理说是不能接受的。可不知为何,郑修没有任何不适感,他很轻松地便承载了这种“绝望”,承载了“万物的死”。
郑修感到不可思议,但这确是事实。
花丛经历了一次的生灭,新的芽儿再次冒出,又一次花开,郑修这一次,在泡沫中看见了熟悉的画面。
泡沫如时光倒流般,逆转光阴,播放着郑修曾经历过的事;
手足兄弟的死;他们在凤北神国中遭遇鼠潮;他成神的那一瞬间;他在千年轮回中修补漏洞;他在郑宅中生活的点点滴滴;他在凤北在屋檐下静坐赏月;他与凤北在食人话中度过如虚似幻的十年;他以恶童或郑善与凤北相处的瞬间……
种种画面,有的悲伤,有的欢快,有的深沉,有的无奈,看至最后,郑修回心一笑。这是他第一次,如看电影一般,倒流着看见了自己的生平,自己的过往。
在最后的最后,泡沫中的画面一闪,彻底定格:
铅灰暴雨,食人白鲤,彼岸花丛,水墨光影,少女在污秽泥潭中朝天空伸出了手,形同妖魔的郑修从天而降,握住了那一只被诅咒的瘦小手掌。
画面定格,或是一瞬,或是永恒。
噌。
挤压的,水墨的,扭曲的,崩塌的,周围不断“运动”的空间,此刹冻结,凝成一瞬。
瑰丽奇异的破碎空间,在一眨眼,一个恍惚间,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纯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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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由“1”、“0”细小文字构成的透明流光,自上而下缓慢地冲刷着。
郑修赤身果体,浑身一尘不染,如初生的婴儿般纯净,坐在这纯白空间的一角,平静地伸出手掌,任由流光从掌心中冲刷而过。
很快郑修便察觉到,此刻的他并非以肉身存在于此处。他所“看见”的肉身,其实也是由无数的流光勾勒而成,仿佛与冲刷的流光融为一体,即将不分彼此。
他坐着,一动不动。